良夜(2/2)
排除考试。我们这代人已经走进人口红利的末期了,高等教育提前开始缩招,适应的是下一代、下下代的情况,我们就不幸成为了牺牲品;好死不死,又投胎到这个人口大省,努力和天赋只要一样不够,十二年寒窗只要有一年稍微摆烂,马上就跌落深渊、万劫不复,哪里顾得上维持友谊啊,更别说——就像你讲的——人心本来就复杂,你傻傻地相信别人,万一别人是来算计你的呢?” 这是雷成凤最后的演讲了,银霁听一句少一句。走到校门口,她沉默着,任她说个够。 “我最害怕的是什么你知道吗银霁?我永远也不知道‘优秀’和‘成功’的边界在哪里,人类社会已经存在大几千年了,最好的艺术在文艺复兴时期早已陈列完了,最好的科技在战后一百年内已经发展到头了,群星闪耀的时代早就过去了,全球范围内还在世的各行各业顶尖人才,加起来完全可以组成一个亚洲国家;在他们的领域里,爱因斯坦也只算个好运老头,诺奖奖章都是孩子的玩具。而像我们这样循规蹈矩读死书的呢,早就失去了跟他们上一个桌吃饭的资格,将来能给他们掸一掸皮鞋上的灰尘都得感恩戴德。很遗憾,我们努力到了头也只能这样,拼命够到的天花板,只是人家的地下室而已,而你自己脚下还踩着堆成山的别人的尸骨呢,倒霉催的,稍有不慎,连鸡毛掸子都摸不着。勤勤恳恳奋斗一生,就是为了当个无聊的普通人,挤进‘中间’的行列,想想就绝望。” 的确,爸爸也是这么说的,当一个普通人,真的很难。 “该去哪呢?你说我们?” “什么啊,轮得到咱们来挑选方向吗,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罢了。”雷成凤冷笑,但她的下一个动作否定了前面这番话,“这个,你拿着。” 银霁诧异地看着她递来的那块坑坑洼洼、黑黢黢的陨石:“这……这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会拿假货糊弄你?我去G省旅游的时候,有个在当地勘探的教授送给我的。” “这么珍贵……” “拿着吧,我家里还有好几十块呢。” 诚然,同为爆炸头,雷成凤不会成为爱因斯坦,世界上也不会再出现爱因斯坦了,但摸到这块可能来自火星的陨石,银霁不由得问出了一句很天真的话:“成为天体物理学家是你的梦想吗?” 雷成凤挠挠蓬松的爆炸头:“梦想?倒不如说,我的梦想是成为叶文洁,在宇宙闪烁红光的时候,马不停蹄地回答。” 好吧,符合她此时的精神状态。 “银霁啊,你也蛮聪明的,我说的这些话你肯定能听懂,他们都怎么说来着……‘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银霁姑且先把自己从“表面人际”的分组里拖出来,新的伤心又袭来了——为什么有一种要诀别的感觉? 也许雷成凤说得对,高中是最不可能维持友谊的,因为脱离了这个环境,她俩各忙各的,再加上长辈的干涉,能不能保持网友关系都难说。 不过事在人为,银霁决定从今晚开始认真补课黑人说唱。 “不是的,你别觉得走到哪里都一样,明明是这个学校有问题。他们只能容得下医学上的健全人,你走了是他们的损失。” “损失个毛线,高中看的是升学率,又不是升学人数。” “不,我说的不是分数。我觉得……我觉得不被在意的那些东西也很重要。”银霁吐出一口浊气,“我不会就此罢休的,放心吧。” “啊?你别吓我。”这回换雷成凤担心了,“是我大意了,我应该劝你‘不要激进地单挑这个良夜’,别为一些有的没的耽误学习啊听到没!” 银霁也没法跟她解释自己一贯的兴趣爱好,只好说:“没事,我妈是药监局的财务,供得起我复读……开玩笑的,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