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19)
这是个晴朗的日子。太阳懒洋洋地停在空中,把并不灼人的阳光挥洒在大地上。这个城市在此时才是草长莺飞的时节。四月末五月初萌发出来的嫩草儿,经两场春雨的滋润和一个月的生长,都长起半尺高。但叶儿的颜色还没变成老绿,还是那种浅绿的嫩色儿,看着让人稀罕,散发着诱人的草香。午休时分,机修车间大修工段的柳秉元,吃完了午饭,趁着这好日头,走出车间的西门,穿过一条十米宽的水泥路,再往西北侧一斜就是那片空间广阔阳光直射的露天仓库。柳秉元找了一堆已用掉一半儿的松木板垛爬了上去,仰壳躺下枕着右小臂,把工作帽扣在脸上档住阳光,就呼呼地睡了一觉。 柳秉元在人们眼里好像从来没愁事,你啥时候见他,他都一副笑呵呵的模样,从来不跟谁撅嘴拉脸的,总是那么阳光。他这人还好求,只要他能做到的,你求他说:“秉元,帮我弄弄?”他一准儿应承。跟他开玩笑他从来不急眼,顶多是嘿嘿地憨笑。大家伙都说他是大咧咧,没心没肺,人们对他都无戒备之心。这一点从女工身上更能反映出来。机修车间的女工不算多,不论是年轻漂亮的姑娘,还是矜持的少妇,不让人的中年女工,他都能开上几句玩笑。别人就没这个口福。当然,他只是嘻嘻哈哈地开玩笑,跟哪个女人也没有真瓜葛。 柯雷和柳秉元很熟,柯雷是工厂文艺宣传队的骨干,吹拉弹唱,啥都能拿得起放得下,这使柯雷在厂子里也有点儿小名气。在车间的技术活也不含糊。柳秉元也愿意和柯雷接触。柳秉元的技术活也漂亮,大家求他的也多半是让他给做个什么东西。他是六四年徒工,虽然才七年的工龄,但已是大修工段的技术大拿,一般设备大修中的难点,领导都要派他上去解决。看他大大咧咧的样儿,脑子并不空,还常鼓捣出些新潮玩艺儿。工人在工厂干私活,弄个自己家用的东西,是司空见惯的事。各工种干各工种的,互相还有串换。柯雷就给别人打过斧头菜刀,柳秉元没求过柯雷干什么,柯雷求柳秉元做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柳秉元却一口应允。那是柯雷父亲患骨癌住院后,医院离家太远,医院里的饭菜糟得很,在家做点儿带到医院都凉了,最好是有个能热一下饭菜的小炉子,电炉子和煤油炉不让用。有聪明人在工厂做出了酒精炉,在病房里使用干扰不到别人,医生护士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不管了。柯雷在医院里见到有使这玩艺儿的,也动了心思想做一个。就找到柳秉元,柳秉元二话没说,知道是为柯雷老爹住院用,非常快地两天工夫就给柯雷鼓捣出来了,让柯雷好生惊喜。 柳秉元并不是对人没有挑拣,他也看好赖人。当然,他的拒绝不是硬梆梆的,仍是他自己的风格:软拖焉泡外加嘻嘻哈哈,三拖两拖就把那人弄得没了找他催问的信心,那事儿就不了了之了。但被他拖而不拒的人少之又少,他们车间的乔嘉木是一个。乔嘉木是五八年入厂的徒工,为人刁滑,技术学得不咋样,却有一套上窜下跳的本事。他是第二批造反派,很会看风使舵,像批斗老干部,批斗走资派的事,他并不像那些没头脑的打手型的,他都是在后边焉整,即使在台前也是动嘴不动手。所以,有“小军师”的称号。成立革委会,他混上了车间革委会委员,兼团支部书记。革委会主任是第一批造反派的干将甄武。甄武是五六年入厂的工人,原来默默无闻,但敢打敢拼敢揪敢斗,成了全厂有名的造反派。被揪斗的人没有不怕他的。乔嘉木对甄武很恭维,甄武对乔嘉木也是有谏必纳。乔嘉木是靠着甄武上来的,甄武把乔嘉木当做心腹知己,他却不知乔嘉木心底里惦着有一天要取代他坐上主任的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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