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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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感情一事上,苏梦枕自然也做过思考。他拟想中的妻子要聪明,要好看,要善良,要武功不俗。但那是种对虚幻的巫山神女的畅想,神女无脸,他从未想过自己左不过三十余载的人生里真的会拥有一位妻子——那位温婉脆弱的未婚妻,他总有朝一日是要提出退婚的。也不是没有人向他自荐过枕席,但那种贪图他权利或武功的示好太功利,与眼下季卷诚恳的面、闪亮的眼截然不同。

      ——这种话实不该由女子说出来,可季卷说出来,他又觉得合情合理,完全是她会做出的出格事。他甚至理解了她这一路直奔,知道非得是深深衷情之人,才能这样置外物于不顾。

      只是,何以倾心?

      他内心自矜自傲,却也知对季卷而言,他的所有长处并不足令她生情。要说外貌,年少时尚可,如今再提实在妄谈。

      苏梦枕心中一动。若要说他身上真有什么值得季卷一见之下便倾心的优点……或许是她也知道他是再难寻觅的志同道合者。

      因为他知道这有多寂寞。在边关以前,他也与她一般寂寞。

      他心中胡思乱想,就听她开始长篇大论些绯闻论调。

      ……苏梦枕实在不想再追忆那一天了。

      他恨不得那天他吐血到昏厥过去,好不用忍耐着从足底蔓延到头顶的麻意,佯装无事地送走季卷,回来还要应付楼中老人的旁敲侧击。

      与他同龄的青年人不太敢当面与他谈这些话题,但总有一些从先父掌权时代留下来的老人,待他是楼主亦是子侄,对子侄私事自然有过问的权利,譬如他向来敬之重之的“一言为定”。

      他面无表情,咬定与季卷绝无私情,而他一副残身要尽数送予楼里,断不可能与谁——他看一眼“一言为定”的神情,又额外强调这其中也包括雷纯——喜结连理。

      “一言为定”点点头,又摇摇头。他尖锐道:“金风细雨楼是苏家父子的金风细雨楼。等公子病死后,楼子总要有少主接管。”

      苏梦枕笑了。即使因短暂误会,在念及季卷总有些许古怪存乎于心,他依然会为想到这个人而高兴。他对“一言为定”笃定道:“有季卷,继承人一事何须担心?”

      一言为定的舌头从嘴巴里掉了出来。橘皮鹤发的老人可能误解了他的意思,用一种疑心是不是跟不上时代的表情瞪视他,重复了一遍:“‘绝无私情’?”

      苏梦枕懒得解释,苏梦枕依旧坦荡。他自认对季卷是人与人之间的欣赏,而非男人对女人的打量。因着这份欣赏,他在年后写信时居然愿意多添闲笔,向季卷坦诚他与雷纯那少时婚约的真相。季卷对流言牵涉的雷家小姐意存相当怜惜,他却对六分半堂并不有任何温存,作为他的盟友,季卷不必因这随时会断绝的脆弱关联对六分半堂手软。那一封信寄往江南,他方觉松一口气,知道她若读过信,便绝不会在雷家手上栽跟头。

      他时时关注着青田帮与江南,已经相当了解季卷的为人,甚至于,他怀疑,他甚至比青田帮那些常与她接触的帮众要更了解她,知道她在笑容之下存着的与他一样的对时间的焦虑。

      如果时局令她焦虑至此,那实在不必再为了些无意义的道德再给她加负。

      但等易容的季卷陡然护到他身前,连继续伪装他们不认识都忘了,苏梦枕才又在震悚中意识到——他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了解她。

      他甚至不像笃信的那样了解自己。

      季卷被枪弹的力量击退倒飞。他应该冷眼旁观。此处人多眼杂,也许会有别家眼线,他最好继续装并不认识这个易容的劫狱者。

      他的理性已研判出此刻最合适的应对。

      然后他伸手把季卷拦到怀中。

      血渗到他的黑衣上,深色衣服看不出污渍,只有他自己知道被洇透的衣料紧贴着皮肤,唯有自己闻得出血腥味。

      唯有自己知道舌根苦得像药物反涌。

      被一个比自己弱小的人护在身后。被一个女人护在身后。无论哪个都是苏梦枕从未有过的经历。自记事后他再没有被护在身后的记忆。红袖刀什么阻碍斩不得?京城纷争都没把他杀了,区区几杆火器怎么可能做到?

      最终是她带着伤远走,即使伤成那副模样,还不忘找他要一柄新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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