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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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内的人逐渐被浓烟掩埋,檀韫死都死了,不计较全尸,可那是个活生生的人。出来,他下意识迈步——

      “咚!”

      枯烟蔓延而去,白云层叠铺展,跃宫墙,攀城廓,京郊东边的宝慈禅寺古钟铿鸣。

      这一声,震得檀韫双耳嗡然,几欲呕吐,头昏目眩间骤然摔下。

      “‘床儿侧,枕儿偏,轻轻挑起小金莲。身子动……’1”

      婉转曲调,媚人幽香,檀韫梦到从高处跌下般浑身一哆嗦,“唰”地睁眼,被柔软的水袖打了一脸。鬓边簪蓝菊的少年扭着细腰坐到他腿上,故意用了点儿力,嘴上正好唱到那一句“屁/股颠”,挑/逗分明。

      “七祖宗,”对坐圈椅上的宦官捧着酒杯,笑容谄媚,“您岁节好!”

      檀韫还在发怔,糊涂被少年用指尖勾了下巴,眼前这张脸秀丽卓绝,瞧他愣神,涂丹红口脂的唇微微噘起,很大胆地往他脸上啵了一口,笑他,“七爷,发大梦啦?”

      “……你是?”檀韫听见自己的声音,是更年轻时的一把嗓子。

      少年勾眼一笑,掐细的嗓子几乎喘起来,“奴是小南枝啊。”

      檀韫记起来了。

      久远的,早该模糊的一段记忆却如同刚发生,无比清晰。

      丰成元年,立春宴,宫里除了钟鼓司和教坊司,还叫了外头的有名班子。檀韫侍立御前,席间多瞧了那抱琵琶的一眼,就有狗胆包天的在宴席后将人送进他怀里。

      深宫多寂寞,宦官结个对食或者关起门来玩乐子都不新奇,但皇帝在这方面管得严,向来不许檀韫在外头瞎玩儿。

      和十七岁的记忆一致,直房2门突然被踹开,一身祥龙大氅的人站在门口,身后跪了一群哆嗦的内宦。

      “人没多大,肠子倒花,叫谁教的?”皇帝不管从圈椅和檀韫腿上栽下去就砰砰磕头的宦官男伶,就盯着檀韫,却见他怔怔地把自己瞧着,震惊、高兴、怅然……太复杂,简直称得上痴了。

      皇帝一怔,还没说话,檀韫突然从椅子栽下来,红着眼睛几步膝行到面前。夸张了啊,他吓一跳,“朕……”

      檀韫抬手扯住皇帝的织金袖襕,像小时候头一次喝酒时那样闭着眼睛蹭他的手臂,很委屈的,“春酒太烈了。”

      见到故人,是他饮了黄泉水,要在忘却前先大梦一回吗?

      跟醉鬼训话就是好经念给聋施主,白费口舌。皇帝让人夹了萝卜块3过来,“抬头,”他板着脸,把萝卜塞进檀韫嘴里,顺便将那脸蛋上的口脂印擦了。

      檀韫像只犯了错后被逮住的猫,被皇帝拎走了。

      第02章 风雪夜

      这两日又陆续下了雪,夜风裹着白茫茫泼过棱嶒假山,洒进了廊下,尚柳来吸了吸鼻子,脚下加快,一会儿终于躲进河边直房。

      铜火盆堆足了炭,一个火者1替他脱掉狐皮围脖,已经湿了一圈,另一个搅了热帕子。尚柳来将手中的信匣放在梨木小几上,里头都是各地坐记2报上来的有关逆党残余的消息,侧身接帕子时问:“小爷呢?”

      他是御前的五品随堂太监,也是檀韫的亲近人,私下都管檀韫叫“小爷”。

      火者答话说:“乾和宫有上兵部左侍郎府讨逆的旨意,监事一个时辰前便出宫了。”

      这事儿原本无需檀韫亲自跑一趟,尚柳来稍一琢磨,叹了口气,随后将擦过脸颈的帕子递回去,“让翠尾去熬牛乳吧,等小爷回来喝了才好睡。”

      火者呵腰退下。

      尚柳来踱步到暖帘的边缝前,摩挲着掌心放眼一望,朱檐穹顶,宫灯晦暗,风雪遮了不夜天。

      一队配刀的人马从雪幕尽头闯入,打头的是个年轻百户,大红曳撒,两侧的褐衫番子3护着中间的马车平稳驶来。左侍郎府门前提灯照看的门童如夜间见鬼,转身跌进门槛,通传去了。

      俄顷,换了个老管家提灯出来,马车也稳稳停在阶下。

      两个番子搬了脚蹬放好,百户翻身下马,一边接过伞撑开,一边走到车前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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