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那天去药房买药(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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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去药房买药。管事的老蔡不在,走开了。柜台前等着的另一位顾客问我:什麽伤?哪儿疼?

    被妈妈打出来的伤,在穿了衣服看不见的部位。这叫我怎麽说呢?

    何况是这个人在问我,更令我连头都不敢抬。

    他还笑着继续问:“怎麽?不认得我了?我也算是你的老师啊。”

    正是认出来了,我才腿软脸烧,无言以对。

    我知道贺先生在我们学校当上了老师,所以他才辞掉了家教的职位——学校禁止教师在校外兼职。

    我们学校有两个部分,文科和理科。我是文科的。贺先生在理科任教。他不教我,我不常见到他。但论理我还是该叫他老师的。

    但我在心里叫他“先生”。偷偷的,老派的,像黑白电影,与现实世界隔了一层朦朦的不可触摸的距离,格外优美而绝望。

    我滚烫着脸深埋头,一会儿,他也没说话了,我忽然意识到糟糕了:我会不会显得很没礼貌?他会不会讨厌我了?

    这时候老蔡终於从库房的门里出来了,拿着一包烟,与爸爸他们抽的大路货不一样,纯黑包装,上面用金色印着片叶子,俨然峻丽。老葵递了这烟给贺先生,一边问我:“你弟弟又磕伤啦?”熟门熟路给我拿了支消炎清淤的药膏。

    我感觉到贺先生的目光,连手都热辣辣的,都不敢伸出去接药膏,又不敢不接。

    贺先生开口了,声音醇厚,让老蔡再拿两样东西。

    那两样东西交在了我手里。

    我始终深埋着头,看贺先生打开烟盒,取了一支烟出来。那烟特别的儒雅、修长,很衬他的手指。

    我想让他的手指触碰到,是什麽感觉呢?我如果做他的手里的烟,即使只是点燃,就搁在窗边,即使他就这样走开了,而我就此燃烬,也无怨言。

    忽听他问我:“对了,你喜不喜欢别人抽烟?”

    我慌乱的摇摇头。

    他烟支在柜台上顿了顿,没有点,走了。

    我捧着药,他给我的。比我平素用的贵。有止痛的、也有呵护伤口细胞不容易留疤的。我没有付钱。他买给我的。他还对我说了话。

    我将那短短几句温存翻来覆去在心底盘摩,随时自羞自恨到想找个地缝自己跳进去埋了,却又一直晕乎乎飘在云端。

    因为太幸福了,比平时脆弱,一不小心就破了防。

    其实也不过是一颗火腿蛋。盘子里就剩下那麽一颗。弟弟理所当然的拿着吃了。我看着他。忽然内心的脆弱把我击倒了。我很意外的认识到人的心里怎麽可以大大的决堤,而外表仍然是完整的。弟弟看着我,问:“姊,怎麽了?”

    我说:你吃了这只蛋。

    我的语音听起来有点颤抖,非常不体面。我很不好意思,就努力让声音正常一点。

    他说:“哦!”把嚼的动作放大,还张嘴给我看:“我吃得很棒对不对?”

    宝宝最棒!宝宝吃得多长得高哦——这是他从小听的话。

    他从来没有被讲过:“饿死鬼投胎啊?”“吃吃吃就知道吃。”没有被筷子打过手、要求把最好的食物留给别人。

    他的笑容真实灿烂。

    我的眼泪迸流。

    “姊姊你怎麽哭了。”弟弟惊慌失措。

    我哭得全身颤抖,眼泪鼻涕糊在一起,停不下来。

    我听见弟弟最後咕哝了一句:“女人。”

    好像这句话就解释了所有。

    我忽然觉得他不是不像爸爸的。我的眼泪乾了。我心底那个伤口,还在,并且扩大了,疼痛的灼烂着。而我哭不出来了。

    第二天上学,我眼睛是红肿的。也没有多少人过问。其实没什麽人在乎我。

    就像音乐课,也排在课表上,但有谁真的在乎呢?我们到有钢琴的那个教室,那里的桌子木头特别老,阳光落在上面,灿灿似一片片金子。金子并不在我的座位上。我默默坐在影子里。像我们的家,自从对方建起高高的、特别豪华的现代楼宇,我们的老房子也总在阴影里。我都习惯这样阴郁郁的环境了,仿佛手指都冻僵、血液都凝住了,又怎麽样呢?我用这样的手指握住笔,於桌面一字字的写下:祝我生日快乐。

    用的是铅笔,万一别人不喜欢,可以擦掉。

    音乐课不是固定座位,没人知道是我写的……吧?我想。

    我很久都没再见到贺先生。听人说他戒烟了。他说他快结婚了,未来的媳妇儿不喜欢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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