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泄密(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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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昙想,时人格外喜欢特殊的东西。大概自古以来,不过是唐虞尧舜,圣君贤臣的模糊轮回,惟有他们的世代如此不同,他们要从这种不同中显出不同来。他回建康时十六岁,从乏善可陈的高门幼子,忽然间变成险中还生的故事中人。许多人邀他饮宴,出游,他们紧盯着他,而他也看着他们。

    建康夏季多雨,每每日出,四野都笼罩在煮酒似的白雾中。建康在城南近郊,尤其如此,雨后四面茫白,找不到一个能够躲避水汽的地方。王昙怕水,从武昌回来后尤甚,王嘉从前还指望着他能好转,如今也不指望了,只一味顺着他。众人也不作他想,如今这世上,谁还没有些怪癖呢?都像王嘉那样谦恭孝让,那才奇怪。

    五月下到第三场雨时,王嘉叫幼弟随太子车驾到摄山避暑。王昙觉得很奇怪,山中又没有行宫,太子要怎样去?况且,王仲的兵马才开拔不久,太子这时出城,难道不怕有什么危险么??

    王嘉只是说,“伯父的事情已经了却了。”

    ?王昙从善如流,忘掉了这些事。太子一行轻装简从,预备在山上过一夜就回来,他们一早出发,等皇帝发现太子不见了的时候,早已经毫无办法。

    出门时雨仍未歇,天地间一片漆黑,惟有细细的雨丝映照着灯火的光芒。王嘉令王昙躲进车里,到时候教下人抬着上山。此时王昙身边不仅有家里的部曲僮仆,还有年龄相仿的世家子弟,他怎么肯做这种丢人的事情。他连蓑衣笠帽都不肯穿戴,其实旁人怎么会看着王家子一个人戴帽子?他若是不骑马,就只有部曲下人会骑马了。王嘉气得牙根发痒,把幼弟拽到一边威胁:

    “你要是敢做作到生病了……”

    王昙笑道,“阿兄,不会的。”他翻身跃上马背,迎着朦朦细雨向前走去:

    “阿兄,我替殿下开路。”

    一路上,马蹄踏进泥泞,车轮碾过碎石,雨滴敲击草叶与部曲甲兵。王昙衣衫濡湿,身上暖乎乎渗着细汗,而他竟没有觉得多么难受,只因是他踏着水,而不是水裹着他向前走。

    进山后太阳高升,一群人紧接着就要散开行猎,王昙拜别长兄,也跟着他们钻进林中。他骑射并不精通,猎物却总被驱赶着撞到他的马下。几次下来,王昙百无聊赖,自己弃下马匹,顺着主路向山上走。旁人知道他厌烦了,也不去跟。部曲都在王嘉身边,很快,他周围便清静下来。王昙有些奇怪,怎至于一人也不剩呢?

    走过山腰,云气愈盛,雨已经停了,周围白茫茫的一片。他想起山中总有道观,一人访游也好,走一条小路,或许会碰到野兽,但摄山去京不远,大白天,哪里会有什么要命的怪物?他握紧雕弓,背着箭篓,挑那少有人迹的小路走。摄山并不甚高,不出片刻,就在云雾中显出若隐若现的瓦檐来。观之广厦连绵,不似僧道隐居之所,或许是哪家的别院,但是后院无人把守,他进去寻到仆役,歇歇脚也不妨事。谁知他绕进庭中,四下更无人迹,忽然听见一阵低低的笑声,在雾气中,不知从哪里传来。

    王昙只觉得浑身一个激灵,蹑手蹑脚地朝那边走去,步入廊下,只见云雾中夹杂着水汽,浓郁的熏香从窗下款款飘出,窗大敞着。他恐怕惊吓什么精怪,俯身缩首地朝窗下走去,悄悄地探出脑袋去看。他看到屋内设着汤池,池中水波微微,雾气已尽散去,显然热汤已经冷了。池边却是两个人影,一人侧身正坐,王昙再不会错认长兄的身型。而另一人……

    另一人浑身通赤,伏身枕在王嘉膝上,长发披散在背上,朦胧灿烂如流金。此人显然常年习武,肩背宽阔,蓬松鬈曲的棕金色长发下,仍能望见流畅起伏的肌肉线条。王嘉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一层单衫被水汽蒸湿,似罩非罩地贴在身上。

    那隐在长发下的男子忽然抬起头来,一错不错地与王昙对视。

    王昙惊得手酥脚软,避开窗棂,软倒在地上。屋中是王嘉不悦的声音:

    ?“不是教那些人都退开了么?”

    太子笑道:?

    “大概是惊了只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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