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花园使(2/3)
悄悄的我亲娘跑了,正如她悄悄的来,她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留下一个无家可归的我面对这恐怖的事实:我叫了十三年娘亲的人竟然连一丝丝亲戚都攀不上。
有了这样的狗血剧情,在话本子里我必然是复仇男主的存在,我会被生父从修界赶来的仇敌试图斩草除根,四处逃亡跳下悬崖后竟发现秘境,里面会有个不出世的大乘缠着我不放,无数妖男仙女为我两肋插刀,最后我傲立群仙之巅桀桀桀地大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笑着笑着我忍不住低声啜泣。我娘从来没有用那么刻薄的语气和我说过话,她什么都依我,是个绝对的慈母,我那个不着调的亲娘婴宁就指责过,自古慈母多败儿,当时我还以为我是她的亲儿子,她对我好是天经地义的,到头来和和美美的一家三口是假象,她们两个心知肚明,只有我活在她们精心编织的脆弱谎言里。
以前我要哭,如果不是他人好言相劝或者磕头道歉我是绝不会好的,但那天我无师自通地收住了眼泪,所谓一夜长大,真不缓冲,一个无忧无虑的无知少年稀里哗啦地丧失了他的青春年华,变得不苟言笑,如丧考妣。事实上在左邻右舍看来,一个家庭出了这样的变故,郁郁寡欢一点才符合常识:家里的太阴和野道士跑了,我们娘俩都深受其害,她们殊不知,婴宁就是和我亲爹跑的!我是加害者之一!
身世这一巨大的失败已经不是我能决定的了,我只能从学业上下苦功夫,隔天我闻鸡起舞,温习过书本后早早去集市给她买粥,夹点咸菜点缀,我到底是被宠到大的,非常不适应热气哄哄,地面油腻的早市,所有人的语气都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关切:你怎么一个人来啊,以后干啥和你娘在一起,听到没?
甚至卖粥那个女人,一向凶悍古怪,都对我说:这么漂亮的孩子,你娘怎么舍得让你出来打粥,来,小心烫,和你娘两个人好好过,哈。
我当时简直不可理喻,你还是个寡妇呢,你还是多可怜可怜自己吧!
粥确实有些烫,我抻长了琵琶袖慎重地裹住,慢慢把东西送到她的床头。
她浑身酒气,睡眼朦胧,看看我,又看看床头,说:“能不能别来这一套。”
谁能复述我当时的心情?甚至我自己都有点忘了我是多么羞耻,恼怒,但莫名安心。
大概她是个正人君子,那些寄人篱下委曲求全之举在她眼里肯定有如戏瘾大发,滑稽又可笑,索性死皮赖脸一点吧,我小声问:“大家都知道吗?”
“知道什么?”
“就……”我面无表情,“我不是你亲生的。”
“怎么可能,说这些做什么。”她语气生硬。
这种萧瑟肃杀的氛围我们维持了很久,就像庭院里突然挖出了一个人的骸骨,虽然迅速埋上了,甚至庭院的树开了花,结了果,但两个人心里都清楚的知道底下埋着什么,看见花,看见果,想的却是底下那具惊惧的骸骨,我们的伤口都没有愈合,强行拥抱只会让血肉粘黏,再重新流出血来罢了。
索性我照常上学,不用整日在我娘跟前刷脸,国子监光是入学的书单都够我皓首穷经一辈子了,更别说书法课每日隶书一页,旬试十天一试,月试每月一试,不合格下个月食堂不给饭吃,三年期末不及格就要卷铺盖滚回家。
每逢元日、寒食、田假、授衣假,她会在国子监集贤门等我,侧坐灰毛驴背望着重重斗拱的身影形销骨立,在高头大马间很是显眼,我其实想过不需要她再接送,可听邻居说她简直是每一个头戴青青草原的白驹的写照,闷头喝酒,呼呼大睡,只有要出门接我才收敛些。
那时时兴的吃食是毕罗,她拿着一个让人毫无食欲地咀嚼,还有一个放在腿上,应当是留给我的,我走过去,她下来把毕罗递给我,十三年的欢声笑语灰飞烟灭,我娘和我形成了一种别别扭扭的默契。
纵然她对我如常,我也不好意思,也没资格整天作天作地要绸缎衣服,宝石匕首和狼毫毛笔了。
据我娘说,我亲爹叫幸君照,是个坑蒙拐骗的疯子。这是她的原话,落在其他人眼里,我亲爹可能是冷艳的修士,在她这里被归类为疯子,也算合理,如果不是他杀妻证道,我亲娘也不会半死不活地倒在邬家花圃里,宛若神仙妃子醉卧芍药裀,憔悴病骨娇无力,实乃半缘修道半缘君。
“你这不是见色起意吗?”我听得一声鸡皮疙瘩。
但我娘不管我,她已经陷入了痴痴回忆中:“至今我也不后悔娶了她,佳人芳华短暂,但我却能拥有一瞬。”
她甚至对与那个女人初见时的衣着如数家珍,浅色宝花葡萄纹绮衣,裙装尤见风致,外罩纱料轻薄,明亮的红裙子晕染出轻柔娇美的娉婷。
“那时候惠帝刚即位,厉行节俭,甚至不惜拿后宫开刀,禁止太阴虹霓被珠玉,紧接着又要求天下百姓将旧有的锦绣染黑,稍微穿些好看的色彩便谓之,服妖。”
“可你娘亲真的像妖精一样出现在我面前,和我的花田相得益彰,紫藤为她垂泪,海棠为她飘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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