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朕的妹妹不想,就不嫁。”(2/2)
琉璃瓶掼碎于金砖之上,大殿内明明熠熠的烛火都颤栗起来。
“将那个田舍汉绑来,孤要亲手剐了他!”
“母后不可!是我……是我强迫他的……”
我以为所有人都应该为叶轻眉的死付出代价,不止是母后、表姐,还有哥哥、范家、五竹、陈萍萍……也包括我,叶轻眉遇刺时,我们本应该守护在她身边,甚至包括那个刚一出生就和她的娘亲一同殒命的孩子,如果没有这个孩子,或许她的敌人还不至于如此急迫地要将她置于死地。
但,不应该是林若甫,他不过是一个初入仕途的年轻人,与叶轻眉甚至都没见过两面,如果不是我硬将他拖下水,以他的才华,本来应该前途似锦。
我牵着母亲的衣袖不肯撒手,她目色哀凉地看了看我,叹息之后,终是决绝地拂开了我的手,迤迤然回到宝座上:
“两条路,其一,我下旨,让他娶你。”
我摇摇头。
“那么好吧,其二,你替他去死。”
母后远比我想象得心狠,她领我去到寝间,掀开床板,将压在下边的一匹白绫取出来掷在我膝前:
“这是当年我赐给你姐姐的白绫,又被你姐姐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今日,你便用它,做个了断罢。”
“娘……”我并不敢伸手去拾起那匹白绫,只是颤巍巍地蜷跪在那里,抽噎着唤她。
“睿儿,平常你任性撒泼,娘都由你,可你不该和皇权对着干,更不该将皇家的脸面撂在脚下踩……好了,你上路罢。”
这是我头一回公然地对抗母亲,我太年轻,往往容易将自己看得过于重要,殊不知对于庆国的太后而言,并没有什么棋子是不能够舍弃的。
我败了,一败涂地,我伏身对着母亲顿一顿首,白绫攥在掌心里,挼作了一团,我缓缓站起身,再将它们展平,踟蹰着踏上母亲寝殿中的小杌。
我抛了几回,鹅黄色的纱袂凌空摇曳,带起一簇簇随风飘摇的烛火,白绫终于越过雕饰的桂梁,垂落于我的身前。
就在我要将下颌伸进挽成的索套之际,我听见殿外鸣起御车的銮铃——是哥哥的仪仗。
母亲坐在榻上端凝不动,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足底不稳,从小杌上摔了下来,当殿门开启,我诚惶诚恐地对着那一袭龙衮叩了一叩,仿佛抓住了唯一一根救命的稻草:
“陛下……”
我怯怯地唤了一声。
“云睿虽然犯了错,但毕竟是朕的妹妹,望母后看在亲情的份儿上,饶恕了她。”
哥哥蹲下身来将我扶起,将我揽在怀里,他望了望母亲,又低眸看了看我,语声温和而沉定:
“只要朕的妹妹不想,就不嫁。”
往后的十几年光阴,许多次当我遭遇冷眼、逼迫、诘难、讥讽……他总是这样站在我身后,力排众议:
“云睿毕竟是朕的妹妹……”
甚而在很多年后的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他几乎要杀死我,可最终还是松开了那双紧紧锢住我颈项的手,他幽幽地叹了一声:
“就算很不乖,可你还是我的妹妹。”
……
“哥哥……”
我靠在他怀里无声地哭泣,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唤过他哥哥了,从他将我从母后宫里救下来的那一晚起,我又开始这样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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