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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手让它离开。

    茹宁回来时,文佩疏已经脱下了外衫,一个人躺在床上歇息。他解下了头上的玉冠,乌黑的长发瀑布般散落在两侧,衬得那张被酒意熏染的脸庞愈发殊雍。

    听闻动静,文佩疏略略睁开了眼皮。那瞳孔隐藏在暗色中,显得十分晦暗不明,偏生好似有波光在眼睑下浮动,端得一副楚楚朦胧的神态。

    茹宁手里端着铜盆,里面冒出的水蒸气将他面容拢住了些许。他好似没看见床上的文佩疏,顾自将铜盆摆放在床头柜上:“少爷,起来洗把脸罢。”

    文佩疏的声音听起来却又柔又轻:“我好似没甚么力气了,阿宁,你来扶我一把吧。”

    他的语气中带着少见的撒娇与示弱,茹宁也不曾见他喝过那么多酒,将自己弄成这幅模样,便在一瞬的犹豫之后,探过身去,想将文佩疏扶起来。

    怎料他的手刚碰及文佩疏的肩膀,就见文佩疏紧接着握了上来,两道细长的眉毛蹙成一团:“阿宁……我好难受……”

    他的面上挂着不自然的潮红,两侧的几缕鬓发像被汗水弄湿了些,贴在雪白的脖颈两侧,看着的确不大舒服的模样。

    茹宁先前被他压着亲过一回,心底的气还没来得及消,此时见了文佩疏这副模样,单手被握着,第一反应还是往后缩。

    但文佩疏抓着他的掌心,一双眼睛半睁着觑他,纵茹宁再铁的心肠,也不好挣开文佩疏的那只手。他只轻轻地动了下手指:“少爷怎样难受,要不要小的叫人去请大夫来看看?”

    文佩疏注视着他的目光,轻声答道:“好似是酒喝太多了,现心腹烧得慌。”

    茹宁便想站起来:“那我去叫浣玉去后厨做点粥,垫垫肚子。”

    “阿宁,”文佩疏却拉住他,“你不要走,留下来陪陪我。”

    他的气力不大,牵着茹宁的那只手细腻潮湿,却好似有千斤般的重量,直接将茹宁牵扯在了原地。

    茹宁回过头,见文佩疏的眼神软和得好似一汪水,配上那副病恹恹的容貌,十分惹人怜惜。他叹了口气:“多少还是要吃些,我去吩咐浣玉一声,很快便回来。”

    他抬手想去拂袖边的那只手,怎料文佩疏紧抓着那团布料,如何也不松手。

    “阿宁,你非要对我这般疏远麽?”

    他的声音轻得如同针线落地,茹宁却完完全全听到了这句话。

    就好像箭矢流出前的弓弦,整个空气都凝结了起来。

    茹宁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一刹那的心情。他的身体里有串鞭炮,文佩疏轻轻落响的一句话,就如同迸溅的火星,将他这几日的痛苦、憋屈与辗转难眠,一同在体内噼里啪啦地焚烧、炸响了起来。

    很多斥责、质问的话语像浪潮一般涌上他的脑海,理智几欲脱离控制,他几乎要开口反问文佩疏:你既快要与旁人成亲,又希望我如何对你亲近?像过去那样恬不知耻地躺在床上,任人玩弄亵渎吗?卑躬屈膝地跪在你的脚边,只祈求你的垂爱吗?放下作为一名男子的尊严,与其他女子争风吃醋吗?

    我不是不应该站在你身边,不应该与你朝夕共处、携手白头吗?

    那一瞬间,数不清的怨愤,像无法抵挡的狂风巨浪一般席卷了茹宁的脑海。他睁着眼睛,又好像闭着眼睛;整个世界都在自己面前旋转,眼前一切都是黑色的,但又好像不是黑色的。

    他矗立在那里,整个人都卷入了名为痛苦的漩涡。他说不清自己心底的感情,绝不纯粹是恨,但他明白,自己此刻并不想站在这里。

    他有许多话想发泄出来,但他知道,自己终究什么也不能说。

    茹宁闭了下眼睛,等脑子里嗡嗡直响的那根弦冷静了些许,才重新开口道:“我去找浣玉。”

    语毕,连见也不想再见文佩疏一面似的,拂袖便要离去。

    文佩疏一手抓了个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茹宁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去。他的心底涌上一股极不安的预感:“阿宁!”

    竟连病也不装了,就从榻上跟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就到了茹宁的身后。

    茹宁察觉到身后有风,刚想躲避,却不及习武之人眼疾手快,还没来得及开门,整个人就被文佩疏牵制住了。

    两人自小认识长大,一个早慧,一个木讷,几时有过这般动手的情景。

    茹宁被他压在地上时,浑身都抖得厉害。文佩疏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伸手探了探他的面颊,竟是湿的。

    文佩疏看了看手上的泪水,又看了看茹宁侧对着自己的脑袋,不自觉松开手上的劲道,喃喃:“阿宁……你……你怎么落泪了……”

    茹宁却像没听到他的话,只顾别过脑袋。他拼命地想压住自己的眼泪,但越如此,只让自己的身子抖得越厉害。

    文佩疏听不见回话,还想伸过手去,将茹宁的脑袋掰正到自己面前。只是指尖还没触到皮肤,就听茹宁哽咽的声音,像夹杂在外边的风中一般,传进了自己的耳朵。

    他说:“少爷,让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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