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薄荷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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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这么恨他?”我被他牵在身后,单薄的身体有点像风筝。

    问出这话时,我心里很复杂。我想无论生前有过什么,死后还是应该善终。

    而且我迟钝的神经仍然紧绷在他那段惊世骇俗的“玩笑话”中。

    “嗯。”杨东清并不掩饰。

    简单的一个“嗯”,我意识到一直将他和过去的自己划等简直是大错特错。

    虽然我们有着相似的一张脸,但在我的时间轨迹线中,幼时我便被父亲领走,从此衣食无忧。而杨东清不是,他在闷热阴暗的筒子楼里挣扎了十九年。每天食不果腹,活得提心吊胆。

    我早该想到这一点。

    所以我无法再用自己的记忆来评判杨东清的善恶。

    他是过去的我,可他早就不是我了。

    无论是不是他杀死的杨德雄,无论他要如何处置那罐骨灰,我的身份都只能是旁观者。

    因为这是一场极端的报复。

    “那么,”他停下,回过头问,“你会不要我吗?”

    “不会。”我笃定。

    前面是一条槐荫老街,热风捎过,午后的光斑在他和我的手背上攒动。

    “那就好。”他说。

    他不再说“嗯”,也不再说“哦”,“那就好”似乎能代表一个少年人挣扎多日的内心自此安稳停落。

    我或许做了这场谋杀案的帮凶。

    不过在法律和道德之间,我选杨东清。

    如果真的是他弑父,未来的每一天,他都会在煎熬与折磨中惶惶度过。等到多年后,现有的事实被推翻,新的真相大白,我也心甘情愿与他一同被枪毙。

    因为我原本就是未来世界的弃子,有了杨东清,我才不再孤单。

    出了老街,重庆才变回那个热闹喧嚣的山城,快要走到人来车往的岔口时,杨东清顷刻放开我的手。

    等和陈宝俊会面,他挤开杨东清,没长骨头似的往我身上挂:“饿死我了,你可算回来了。”

    我懒得理他,岔开话题问:“去哪里吃饭?”

    “跟哥走。”陈宝俊搭住我的肩膀,刚出大门就招来辆计程车。

    他先把我塞进去,上车前不忘指挥杨东清:“你给我坐副驾驶去。”

    杨东清也没多话。

    路上陈宝俊照着老样子躺下来,故意问我:“你什么时候带他去做鉴定?”

    我毫无防备,听后先从后视镜里看了杨东清一眼。

    他平静如常。

    “下午我带你去做一次亲子鉴定好不好?”踌躇半秒,我还是问。

    “哦。”他简道。

    “早点知道结果,我还等着回香港赚钱呢。”陈宝俊说得忿忿。

    “来之前,你不是跟我说自己不忙吗?”我将目光移到这位小心眼的朋友脸上,恰好错过杨东清不易察觉的回望。

    “自由工作嘛,不确定的因素海了去了。”陈宝俊说。

    我不以为意地笑笑。

    终点是家川菜馆,考虑到杨东清身体刚恢复的缘故,点菜时我只选了几个比较清淡的。陈宝俊见后不乐意,又点了几个口味重的。

    “点这么多,吃得完吗?”我被迫夹在两人中间,见后问他。

    “我乐意。”陈宝俊将菜单拿给服务员。

    他有时会如此,我习以为常,无奈地叹了口气后,转头问起一直没吭声的杨东清:“打算去哪里复读?”

    “九中。”杨东清未加思索。

    其实我下一句话就是“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香港”,但他这样说,我只能回答:“好,明天带你去报名。”

    等菜都上齐,我依旧是没动几筷子便捧着碗加了些青豌豆的白米粥喝,一不留神就被杨东清放进一只蘸过酱醋的白虾。

    我不免想起之前他在殡仪馆那句低沉的“以后得让你多吃一点”。

    在我晃神之际,杨东清手上动作极快,又将虾利落地剥来几只。

    察觉后,我连忙将碗拿开,阻止说:“够了够了。”

    他看我一眼,擦手停止:“吃完我再剥。”

    我只好撒出一个善意的谎言:“其实我没那么喜欢吃虾。”

    他淡淡一声:“哦。”

    我无言以对。

    陈宝俊嘬着根泡椒凤爪,举着碗对杨东清说:“给你这个哥哥也剥一个。”

    杨东清平静地看他一眼,拿起一只虾缓慢剥壳。

    牵除虾线,杨东清将虾肉在蘸碟里搅动一番后,极度自然地放进了自己嘴中。

    我的确没忍住,噗嗤笑出一声。

    “喂,你这小子现在不知道讨好我,以后有你好受的。”陈宝俊说着,不忘从我碗里夹走一只虾。

    我眼神示意他可以多夹。

    陈宝俊鼻哼了声,十分有骨气地转去夹了一筷子脆毛肚。

    我认命地掂了下眉,并没留意碗里又被杨东清填上一只白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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