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薄荷12(2/2)
我记得,自己同样也是高三暑假在一个旧书店看完的整本《情书》。
因为免费,那本《情书》已经被翻得有些卷了毛边,扉页还被不知名的人拿蓝黑墨水留下一段话:
“活到现在的我曾无数次的想以“你”的身份出生,因为我想以“你”的出生来爱自己,我会像爱我自己那样爱你的。”
当时我并不理解这段文字,直到现在回忆起来,也只是觉得旧书店的米白窗帘幡动在书页上时,形成的浅色阴影异常模糊,投射回我眼中的反光又十分刺亮。
我那时没交到几个朋友,总爱独自待在一块阴凉的角隅,翻书时无人叨扰,只剩蝉浪的白噪声和圆片状的树杪侵袭我的耳朵,背着窗坐到傍晚,浅黄的日光就会在我后背烧出一片赤原,不烫不痛,还有些温暖。
那是我待在旧书店的最后一个暑假,把书看到最后一页时,我就和父亲上了床。
不知道当时的杨东清,有没有和我一样见到那段文字,又有没有到现在都还读不懂。
我唯一确信,杨东清仍会去旧书店走动,因为幼时他并没有被一个名为“父亲”的人收养。
他现在只有个哥哥,也就是我。
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是最亲密的人,理应躺在一起睡觉,但从来没有上过床。
翌日,8:01am
我将窗帘拉开,见整座山城还笼罩在昏色阴雨下,黄桷、槐树、香樟都若隐若现,嘉陵江在迷雾中翻涌,玻璃窗上还残留着几只飞虫的狭长翅蜕。
我想整个雨夜,它们都在用力拍动脆弱的翅膀,卷裹在疾风骤雨中还妄图得生,只可惜蜉蝣撼树。
杨东清出门去买早餐,留我一个人在空荡的房间中,无聊到将这几只飞虫都能看得出了神。
雨点坠落,我听到簌簌的响动。
最后几年,北京城的夜里也常下雨。
剥离性爱的暧昧与下流,剥离父亲的啃咬与亲吻,剥离我的呻吟与哼呤,就能听见无尽的雨声。
窗帘厚重,窗门紧闭,安静后外面似乎也有飞虫扇动求生。
那时更多,一片片透明翅膀刮出羸弱的沙沙沙,黎明以后无一存活。
父亲有洁癖,从来不会放进任何一只飞虫。
在某个雨夜,我偷偷救养过一只淋了雨的蝴蝶。等到雨过天晴,它还是没能逃过一劫,身体已经被蚁群噬咬殆尽,只剩一对纤弱残破的蓝色翅膀。
不过我想飞虫一定会死而复苏,蝴蝶或许在下个春天就会重新从泥土中破茧展翅。
因为最后我也死了。
现在我没了父亲,有了杨东清,活得很好。
过三分钟。
房门开了又关,杨东清在我背后说:“哥。”
“我给你买了豆浆和油条。”
“过来趁热吃完。”
我转过身,不自量力地回答了声“好”。
之后的时间,我们就待在房间里,他捏着笔完成国庆作业,我无所事事地翻看手机。
忽然,我想起那张彩虹照片。
将它翻出后,我走到杨东清身旁,见他正杵笔沉思着一道物理题,贸然不敢打扰,只好踌躇静等。
不想后一秒,他就抬头问:“怎么了?”
我将照片放到他眼前:“从香港回来那天,被我拍到的。”
他听后拿到手中细看,半分钟后才不起平仄地开了口:“挺好看的。”
“你那张呢?”我伸手问他要起照片。
随后他摸出手机,点开后拿给我。
我埋眼去看,照片应该是他随手拍的,镜头晃动后变得模糊,但蔚蓝的远天和七色的虹穹仍然清晰可见,正空还有一条灰色飞机留下的狭长白痕,弥漫后变得轻盈,等风一吹就散。
“本来想拍飞机的。”他解释道。
“飞机有什么可拍的?”我的目光停留在霓虹上,听后牵动去看起象征飞机的暗色小点,顺口问他。
他定定地看了我好几秒,撤回眼说:“确实没什么可拍的。”
后来我再想,或许某架飞机上隐藏着杨东清某样重要的东西,才会让什么都不在意的他非得抬头去仰望根本拍不到的飞机。
只可惜当时我犯了蠢,并没有过多留意他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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