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纹蝶13(2/2)
我指着说我想要那只白色的。
他眺了眺，没先动手，而是对我说：“冬青，要是我能帮你捉到它，你就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我问他什么事。
他固执地让我先承诺。
我没多想，点头说好。
陈小满眯着眼睛朝我笑，随即挥动了几下捕虫网，将那只蝴蝶稳稳当当地扣进玻璃罐中。
我惊喜于这位伙伴高超的捕蝶手艺，陈小满却拉起我的手，将我带进荫蔽的榆树底。夏树茂盛，铺天盖地的阴影将身体淹没，只有日光才能攒落成浅斑。草地里有些闷热的痕迹，一直延伸到腿弯。
陈小满说，他想亲一亲我。
彼时的我还不能理解他的意思，因为平常他总能趁我不注意来亲我的脸。
我抱着玻璃罐，回答他说可以。
他让我闭上眼睛。
我照做。
三秒之后的那个吻微乎其微，不过这次他亲在了我的嘴唇上，像点水的蜻蜓，带着瀑布的柔软与冰凉。
陈小满埋下头，手还攥着我的手，脸颊和头发都湿了，说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让我不要告诉任何人。
我一向守密。
傍晚下山，陈小满仍然走在前面。山路狭窄，我拎着玻璃罐，不再牵着他的手。拐弯时不甚留意，脚下踩了个空便顺着草苇滚下山坡，最终我跌进枇杷的枯枝中，腿间划出一道新鲜的伤口。
送进医院，医生帮我清理好身上的擦伤，说我右腿落了骨折，打上石膏让我住院休养。
父亲赶来后，并没有责备过我，只是摸了摸我有些发烫的额头，不再让任何人触碰我的身体，随即将我转回他上班的市医院。
后半个夏天，陪伴我的人变成了父亲。
等到伤好出院，全身上下，唯独我的左腿上留下一道二指宽的浅色伤疤，如同一块烙印。
回家后，玻璃罐中的白色蛱蝶早就死了。
父亲抱着我，说要教我将蝴蝶的尸体做成标本。
“这只蝴蝶是谁给你抓的？”父亲拿着标本针，有条不紊地将蝴蝶固定在标本盒中。
我说是我的好朋友。
“他叫什么？”父亲又问，语调平常如初。
“陈小满。”我说。
“陈小满，”父亲复念了遍，像是若有所思，又问我，“他为什么要给你抓蝴蝶？”
我说我答应了他一件事。
“什么事？”父亲停下手里的动作，侧过头询问我。
我是好孩子，任何事情都不能欺瞒父亲。
于是我学着陈小满的方式，往父亲嘴唇上亲了一下。
父亲似乎眯了眯眼，顿了几秒后，用最后一枚标本针将蝴蝶的腹腔刺穿。自此，那只蝴蝶的尸体永远被钉在匣盒之中。
临近开学，父亲留我在家里继续休养，几天后陈小满带着装有其他昆虫的玻璃罐来看望我，说他会帮我在领到的新书上写名字，还让我尽快回到学校。
我一一说好。
临走前，陈小满将玻璃罐留给了我，还往我脸上亲了一口。
等他离开，我才看见父亲一直都站在门口凝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挺拔的身后投落出一片暗影。
走近，父亲皱着眉用指腹摩挲起我的脸，像在反复擦拭上面的某种脏东西。因为是俯睨，冷峻的眼底神色不明，整个人无端有些淡漠。
过半分钟，父亲才说：“坏孩子。”
第一次，父亲对我说出这三个字，仿佛我犯下了天大的错误，让他不可饶恕我。
后来父亲给我转了学，一万多平方公里的北京城，从此我再也没见到过陈小满。
再后来。
直到我死，那只白色蛱蝶的标本都悬挂在房间的墙壁之上。
如我生命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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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眺了眺，没先动手，而是对我说：“冬青，要是我能帮你捉到它，你就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我问他什么事。
他固执地让我先承诺。
我没多想，点头说好。
陈小满眯着眼睛朝我笑，随即挥动了几下捕虫网，将那只蝴蝶稳稳当当地扣进玻璃罐中。
我惊喜于这位伙伴高超的捕蝶手艺，陈小满却拉起我的手，将我带进荫蔽的榆树底。夏树茂盛，铺天盖地的阴影将身体淹没，只有日光才能攒落成浅斑。草地里有些闷热的痕迹，一直延伸到腿弯。
陈小满说，他想亲一亲我。
彼时的我还不能理解他的意思，因为平常他总能趁我不注意来亲我的脸。
我抱着玻璃罐，回答他说可以。
他让我闭上眼睛。
我照做。
三秒之后的那个吻微乎其微，不过这次他亲在了我的嘴唇上，像点水的蜻蜓，带着瀑布的柔软与冰凉。
陈小满埋下头，手还攥着我的手，脸颊和头发都湿了，说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让我不要告诉任何人。
我一向守密。
傍晚下山，陈小满仍然走在前面。山路狭窄，我拎着玻璃罐，不再牵着他的手。拐弯时不甚留意，脚下踩了个空便顺着草苇滚下山坡，最终我跌进枇杷的枯枝中，腿间划出一道新鲜的伤口。
送进医院，医生帮我清理好身上的擦伤，说我右腿落了骨折，打上石膏让我住院休养。
父亲赶来后，并没有责备过我，只是摸了摸我有些发烫的额头，不再让任何人触碰我的身体，随即将我转回他上班的市医院。
后半个夏天，陪伴我的人变成了父亲。
等到伤好出院，全身上下，唯独我的左腿上留下一道二指宽的浅色伤疤，如同一块烙印。
回家后，玻璃罐中的白色蛱蝶早就死了。
父亲抱着我，说要教我将蝴蝶的尸体做成标本。
“这只蝴蝶是谁给你抓的？”父亲拿着标本针，有条不紊地将蝴蝶固定在标本盒中。
我说是我的好朋友。
“他叫什么？”父亲又问，语调平常如初。
“陈小满。”我说。
“陈小满，”父亲复念了遍，像是若有所思，又问我，“他为什么要给你抓蝴蝶？”
我说我答应了他一件事。
“什么事？”父亲停下手里的动作，侧过头询问我。
我是好孩子，任何事情都不能欺瞒父亲。
于是我学着陈小满的方式，往父亲嘴唇上亲了一下。
父亲似乎眯了眯眼，顿了几秒后，用最后一枚标本针将蝴蝶的腹腔刺穿。自此，那只蝴蝶的尸体永远被钉在匣盒之中。
临近开学，父亲留我在家里继续休养，几天后陈小满带着装有其他昆虫的玻璃罐来看望我，说他会帮我在领到的新书上写名字，还让我尽快回到学校。
我一一说好。
临走前，陈小满将玻璃罐留给了我，还往我脸上亲了一口。
等他离开，我才看见父亲一直都站在门口凝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挺拔的身后投落出一片暗影。
走近，父亲皱着眉用指腹摩挲起我的脸，像在反复擦拭上面的某种脏东西。因为是俯睨，冷峻的眼底神色不明，整个人无端有些淡漠。
过半分钟，父亲才说：“坏孩子。”
第一次，父亲对我说出这三个字，仿佛我犯下了天大的错误，让他不可饶恕我。
后来父亲给我转了学，一万多平方公里的北京城，从此我再也没见到过陈小满。
再后来。
直到我死，那只白色蛱蝶的标本都悬挂在房间的墙壁之上。
如我生命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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