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兔子(二)(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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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实的一只兔子精,性极乖张,平生所爱便是把误入领地的,无论是人是妖怪全变个兔耳朵。兔儿长日无趣,以此消磨取乐。

    说起来缘分不浅,这精怪最早是如罪的命契灵兽,与他一般年岁,自小儿里同吃同住,情谊深厚。开蒙后得知圣女事迹,大受震动,再见其主无动于衷竟是认同这般禽兽不如的行径。

    兔子原以为他一凡人立足颇多磨难,便也顾不上投契交心,只管保全其性命声名,一如所有灵兽灵宠。

    那圣女之苦命犹如浮萍潦倒难依,凭了副娇媚坚韧的身骨,百折不挠的苦心,以真实肉身投进虚幻婆娑镜,度化千千万罗汉真人,居功甚伟,三言两语难以叙述。

    不料其主如罪享有天之骄子的待遇,真就托大自以为凭了副臭皮囊真可为天道护佑,只把那女子依依经营,做出来的胭脂红粉试炼镜看作下品,常常不放在心上。

    几次三番的贬低嘲笑,兔子的怜悯也是出于真心,哪里容得下这样的诋毁辱没?再一次的不欢而散里,兔子终于爆发,以十分兽性里突发的几星善心推翻他长久的冷情,一主人一灵宠,斗得很是难堪。有门中长老出面数次调和,谈到最后竟是一次比一次更不留情面,争斗无数,好好的两个就结成了死对头。那兔儿更是愤而反目,散去大半修为与他解契分道,却没天高海远去逍遥,偏在昆仑山脚立下门户。

    每每有女香客上山祈福,便不知不觉将人化个兔子形,以昭彰其派头威势,好像宣告这位上山陈情的施主是它个兔子罩着的。若不是两个长耳朵上山去再两个长耳朵下山来,兔子是不怕打将上去的。心诚的女香客们察觉不出变化,心事重重上山来,再照样心事重重下山去。

    兔儿擅读人心,昆仑所负的信仰之力,足够凡人寥落如梭的一生里所图所盼的美梦成为真实。郁郁寡欢的大师们有时愿意大发些慈悲,叫身无长物的凡人们抱持着最坚韧忠贞的苦心,多上几趟山来,求个胖娃娃回去,求个俏郎君回去,求个金元宝回去。

    都是些昆仑上富余的欲孽,布施了去,挥散了去,昆仑不减不灭,凡人们添多了无数欣喜。

    也不止捉弄女香客。凡人们的快乐,兔子不大明白,偶尔觉得他们愚不可及,凡人们上山来下山去,为着消磨路漫漫望不见头的艰辛,翻腾出来层出不穷的俏皮话,结伴同行,追逐打闹,损到祖宗十八代无颜无面,居然是为着求个旺盛香火,以将这一条灵巧舌头千秋万代地传承下去。

    兔子常常听着得趣,也有了自娱自乐的方式,说书玩闹,最好顶着它兔家样貌,三瓣嘴就算了,白耳朵短尾巴是不能少了的,凡人们不生灵根,也察觉不出来这样的变化,他只学会了一种方式,多年如一日地践行模仿成果,送他们上山来,再下山去。

    兔子不曾闹出人命官司,可是昆仑与它交恶,怕断了香火,便隐去许多真相,只把他当个作恶多端地妖物宣传。

    守玉孤身客旅,又失了向导,如何能不误解——自说自话地在陌生女子身上做下标记,怪不得这兔儿不讨喜,它竟比真正的男子更傲慢,不知是跟着谁人学坏了根子。

    “要是阿材在就好了,还能有个说话的。”

    她这么念着再想要游玩的兴致就败坏了大半,“这人生地不熟的,逛了许久也够了,不如回去躺着是正经,再不知撞上什么,白得个兔儿耳朵又惹麻烦。”

    自说自话着,就要从来路返回,可谁知道就耽搁了百多字儿的功夫,山壁之下被众人来往踩踏出来的一条小路竟就湮没在无边的草甸之下,再寻不着一星土坷垃。

    茂盛的草甸上满开晶莹的紫色小花,像是幼童的眼眸一般灵动,盯着看久了,平坦的草甸竟能作起伏流动之状。

    守玉稳住心神,四下一打量,便知是遭了暗算,她触及额间的红点,探得其上灵气尚且浓郁,如罪既是要她留着破戒,是做了必要的安全保障的。

    他临走时在她额前点下的红,自他精血取来一点,本门师兄弟识得他气息,当不敢慢待,寻常修士妖物知其妙法厉害,亦不敢造次。守玉不知道许多道理,只知也是被昆仑一同保着的无辜贵客,也不十分惧怕。

    “说破了天也不过是个兔儿,真会吃人不成?”

    一句话说出来壮足了胆气,就敢往那叵测的花草地里插进脚去,还好没叫咬着,虽是看不清路,到底方位不曾变改,生门转不进死地里,脚底下的泥泞糊涂就不足挂齿,只消望定的方向,迈开步子走下去就是。

    壮着胆子走了半盏茶的功夫,都无差错,到能看见如罪布置的静室的屋檐角,提着许久了一口气就松下来了,这一松不要紧,紧跟着迈出去的这一步就再也踩不到实地上。

    守玉一脚踏空,头朝下栽去,整个人掉了个个儿,无依无凭地下坠,下坠。世界再次变得纷繁颠倒,就像她来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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