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欠我的(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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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了一份鱼肠炒饭。

    缅甸我来过几趟,去苗瓦底,去克钦邦,多数时候是直接往密支那的山林里一钻,久未光临这里仍是要把人闷死的热气,混着草腥和尘土气,使我踏出三座空调施法范围的第一秒就想缩回去。

    饭店老板端上来鱼肠炒饭,鱼味很重,饭粒很硬。

    我把饭塞进嘴里一勺,脑子里跑马的思维拐到奇怪的点上:小青壳和老青壳做的炒饭一样难吃,这他妈也是父子间的传承?

    小青壳不认识我,送完饭又来送水,挤眉弄眼的问那个李老板过不过来吃,不过来吃的话蹲树后边做什么。

    我听不见,我耳聋。

    李春,李老板,真是长进了。

    李春变了很多,他很瘦,一直很瘦,从我把他带回来,从矮瘦的影长成高瘦的影。

    但他饭量很大,而且吃得很快,吃完又有无限亢奋的精力,这精力多用于烦我。

    他那时的瘦和现在的瘦是不一样的。

    现在的李春像是被雨淋透后又被晒缩水了,五岁的人皮贴着三十岁的骨头,抻开的地方生着老旧或新鲜的裂,层层叠叠的衣服扒下来他的一层层皮,露出底下生了蛆的尸体。

    我的眼皮掀开一半,刚够看见尸体上那道十三针的疤。

    李春,李老板,确实长进了。长进了的李春把他自己剖开给我看。

    厕所的老瓷砖被水洗的褪色,缝里有洗不掉的锈。十三岁的李春赤着全身,身上水光粼粼,像河底的泥床,他在里面洗澡,我在外面洗手,洗完了躺床上,就着蝉的噪响等他来睡觉。

    空调机箱的噪音取代了蝉,继续在夏天在人的头顶聒噪,李春跪在我跟前,枯瘦的脊背低低的趴着,远不如女人的柔软丰美,他的骨头突出了皮,被冲走的泥里露出沉了不知多少年的碎石头。

    河干了放上水又是条河,李春长大了还是李春。

    他干着强奸的事儿却哭得像淅淅沥沥的雨,劈里啪啦的雨,没完没了的雨,我疼的要在这片雨里被分尸,却没有办法。生和死没能把我架在两难的境地,李春把我架了上去。

    还能怎么办呢?

    我见过太多的虫,从身上的刀口就能判断出一个人吸到了什么地步,到李春这样的就可以为了毒去死了。哪怕他不为了毒死,金三也没准备让他活。

    那学着人转的脑子三秒钟给个答案:让他去死吧,总归也不是多大的事情。

    但是不行。

    李春欠我的,他就这么死了,我就白蹲监狱了。

    李春在我吃完炒饭之前就没影了,不知道是又怂了还是有活儿没干完。

    我沿着墙根影子走,真正的闲人可以随便晃悠,金三不会来找我,我在他眼里是个比李春死的还透的人。

    他想的也没错。

    我走着走着嘴角就这么古怪的翘了一下,跟想着什么可乐的事儿一样,眉毛却皱起来。

    想不通事情为什么到了这种地步。

    春儿啊,你困住我了。

    我还是回那屋里睡觉,三个空调开着睡得好,李春也回来睡觉,我们好像回到了他还没上大学时候的日子。

    早该断了的脐带被各自的扭曲不甘胶粘在了一起,勉强维持我俩的相安无事,直到他下一次像狗一样拱过来,我看着他的眼睛扇了他一巴掌,李春自小在黄台灯底下念书,他不戴眼镜的眼让药熏红了,直直的对着我。

    我等着他发疯,吸毒的人都要发疯,六亲不认,人畜不分,只要再吸一口烧命的粉续命,然后就烂破布一样的瘫倒,或者畜生一样和别的畜生性交。

    我一巴掌扇的他趔趄,他却跪着把脸又贴上来,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我为了揍他的时候称手,解了皮带,没穿裤子,他还是只看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吸了毒的李春不像烂破布,不像畜生,他的眼睛不狭长,瞎子看黑一样的瞪得很圆,没有恨,只有泪。

    我一只手被他握着贴着,冰冷干燥的皮肉都让眼泪粘的湿热,就用另只手握着皮带,拿皮带折面拍他的脸。

    我心里疑惑很多,就问了最近的那个。

    我说:“春儿啊,看着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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