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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贤不是她的孩子。

    唐贤有知情权。

    倘若问从前的唐言章是否会将这个事实真相告诉他,她会不假思索地回绝。她并不是害怕未知,也不是害怕他受伤,只是单纯地认为他没有必要得知那些痛苦的过往。

    为什么会动摇呢。

    自己。

    她还记得唐贤回家后歪着脑袋盯着自己发顶的模样,间隔了些许距离,问她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怎么突然长起了白头发。

    唐言章淡淡笑着应,说,我都四十四了,长几根白头发也是正常的吧。

    不正常。已经拔高许多的唐贤抱臂低低俯视自己的母亲,却忽然对上她踌躇复杂的眼眸。

    没由来的,唐贤忽然想起那个自己少不更事时唐言章多次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屏息,直觉自己的母亲要说些什么,很重要的事。

    他听见她说,唐贤,你成年了,也长大了。有一件事…从你出生,一直隐瞒到了现在。而今天你有这个权利去知道真相……妈妈只问你,你想知道吗。

    ……

    其实唐言章设想过他知道真相后的反应,但直击骨髓的悲鸣还是让她的脸色忍不住变得惨白。高大的男生死死握住了她的双肩,声泪俱下,字字泣血,弯折的双膝与记忆深处的某些碎片重合。

    她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痛意。

    原来涉及到至亲,这世上绝大部分的人都无法置身事外,也无法像她一般做到无动于衷。是她过于低估自己,高估了其他人。

    ……其实她又怎么是无动于衷呢,缺失的那半边感情,不正是被自己父母蚕食消耗殆尽的吗。只是时间啊,时间,再为炽烈的情感,投放进漫长的岁月洪流当中都会那么变得微不足道。

    隐蔽的痛意与一年半前那个铅灰色的夜一样锥心刺骨。

    送别唐贤的那一天,唐言章特地换了一身新衣服。机场外,落下的黄昏将她的影子延长,渐渐地,与他不回头的背影重合。

    我把他抚养成人了。

    她垂眸,眸光看向不远处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悄悄破土长出的一棵杂草。

    她尽力了。

    楼道的灯管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接触不良,悬在她头顶上方亮起又熄灭,偏生卡成了一种熟悉的节奏。

    好像些什么。好像在告诉她些什么。

    可唐言章到底没有深究,任那些忽而起的思绪随着风消解,最后归于空白。

    唐贤将行李收拾得彻底而干净,那间次卧仿佛整洁得从来没有人居住过一样。多远多远的以前,那方不大的电脑桌上还有一盆小小的植株,在她犯困,朦朦胧胧失去意识时,还能听见一些敲击键盘的轻微轴音。

    咔哒、咔哒。咔哒。

    有些像圆珠笔的声音。

    唐言章在四十四岁的时候习惯了失眠。

    她将家里一向喜欢烧的木质香换成了偏苦的广藿,有时候是比较重的药味,有时候又会落一点微不可闻的花香。但她发现自己的惊醒并没有缓解,反而有些变本加厉,于是最后将所有气味都从家里撤走。

    她会在夏天潮热的夜里大汗淋漓地反梦,枕边落下的水渍涔涔,却丝毫想不起让她惊醒前一刻想起是什么;也会在湿冷的冬天无意识蜷起,就连厚重的棉被都无法将她裹暖,手脚冰寒。

    她的四十四岁,好像是以“孤独”作为了命题。

    新的学年,她没有再任毕业组的组长,而是从头接起了一个新入学的班级。

    教育改革,初中的入学方式一律从考试改成了抽签,一中原本的生源优势失去,分流不出成绩好的孩子,就只能让优秀的老师从头带起。

    开学第一天,她站在那方三尺讲台间,如轮回般再一次将自己的姓名大方落在黑板上。她泠泠扫过下面稚嫩的眼眸,在那些相似却不相同的脸庞间,突然就起了一些浅浅翻滚着的哀恸。

    她说,以后的作业布置全由学习委员负责。数学科不设科代表。

    唐言章现在多少有一点感觉到年纪与时间的威力了。

    譬如她会在暖阳午后困倦打起盹,像一只晒着日光窝在竹藤摇摇椅上的猫;又或是躺在床上失去了所有的欲望,就连提起精神去做些什么都需要一些自我鞭策的鼓劲。

    她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倒不如说,她两年前还不是这样的。

    唐言章没由来地想起宗教上有两种类型的宇宙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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