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宦 第23节(2/4)
丫鬟名铃兰,嗓音一串铃儿似的摇起,“什么要紧的事儿啊?姑娘真是糊涂!我下午听见几个丫鬟用苏州话议论,说是爷包了个粉头在他房里,这才不来的。听说这粉头是苏州府的花榜榜眼,狐狸精似的勾人,姑娘还不警醒着点儿。”
蒋长薇搁下笔,眉心轻结,雅姿里透着安稳的不屑,“一个倡妇而已,也值得你急成这样儿?倡妇擅伎艺,又擅花言巧语,男人们拿着取个乐子有什么的?好了好了,将信封好,明儿叫人送往京里去给太太报个平安。”
淡腮轻鼓,对着几张薛涛笺吹一吹,将满当当的墨渍在烛下晃一晃,一闪即干。
而另有什么润润的在沈从之眼内洇开,原来是一张旖旎卓绝的娇容,白甃火烛下盛开,媚眼如丝里分明闪烁着什么暗示。
他是个饱经情爱的男人,自然懂得那双眼里蕴含的是些什么。可他翕然间什么都不想做,只是朝对榻一指,示意她坐过去,“不急,我这个人爱干净,连你的底细都不知道,不要你宽衣解带。你先说说你是怎么沦落风尘的吧,万一说得我心软了,就将你放了。”
云禾再将他自心里骂了一百二十遍,翻着蓝裙落到对榻去,朝炕几一个哥窑甜白壶指一指,“说起来话就长了,给老娘瀹壶茶来,一会子说得口干。”
稍刻就有丫鬟规规矩矩地端上茶,又推出门去将门阖上。云禾抬起了腿曲在裙里,一个胳膊肘撑在炕几上托腮,“那年,苏定县六月飘雪,我家乡颗粒无收,饿死了许多人。我是家中二女,上有一兄一姐,下有一个弟弟,家道艰难,吃不起饭。我爹娘就合计着卖子女,儿子自然舍不得卖了,算来算去,就将我卖给了个人伢子。”
说来兴起,呷干一盅清茶,清一清干涩的嗓,眼儿飞转间,复添媚色,“那个人伢子不是个东西,我不过才六七岁嘛,就将我破了瓜脱手卖到了我们堂子里。我才六七岁嗳,你说可不可怜?”
铜壶滴答、滴答地漏着孤夜,滴下的岁月在云禾风情摇晃的面上汇成了悲苦。谁知沈从之亦清清喉咙,转起个空茶盅,“你扯个慌都满是漏洞,叫我怎么可怜你?苏定县的县志上连着二十年没有天灾,哪里来的六月飞雪?”
云禾复将他在心里骂八百遍,将空盅一推,那象牙盅咕嘟咕嘟在炕几上滚两个圈儿,伴着她不耐烦的声音,“那没有了,你要听,说了你又不信,还问我做什么呢?!”
“那你再说说,你与那个穷酸举人是怎么相识的?”
一颗璇玑落在了云禾的眸子里,她垂了下巴,像一朵盛满夜露的莲花,火烛暖黄的光跃在她额上,成了静谧的幸福,细细的,源远流长。
就是这样的眼神,沈从之贪婪地想着她能在某一天提起自己时,亦是这样的沉默。他找寻她垂下去的眼,歪着胳膊,“怎么,你不愿意说?”
他的声音打断了云禾关于幸福的想象,乜兮兮地剔起眼来,“我才不会给你机会取笑他呢。”
月笼微明,二三更。沈从之凝视着她眼睑下的痣,脾胃里泛了酸涩。他想扑过去就地成事,可又想,太不划算了,以一寸真心去换她不干不净的身体,实在太亏。
于是当夜,他睡去了别处,在孤独的枕畔将某些蠢蠢欲动的情绪交给了一只手,来来回回地纾解着磅礴的心事。直到很久后,随着一声闷哼,一轮明月西沉。
升起金乌,正值明媚时。楼外啼莺,窗前摇树,金齑飞影,香风淡淡,暖翠晴云满药田,是一个大好天。
绣帘内语燕呢喃,袁四娘踅入门去,见芷秋正歪在榻上,乌云髻松,一张素脸,却天然的杏艳桃腮。正同榻下杌凳上坐着的桃良一道打络子,线挽着线,丝缠着丝地团在一处。
四娘纨扇稍停,过去接来一瞧,是一个墨绿的莲花络,结线繁脞,瞧着像花了不少心思,“络什么的?”
芷秋笑接过去,歪歪斜斜地倚在榻背,“不络什么,就是瞧见他腰上常戴着个小小的银熏球,打给他坠那个的。”
“我说呢,你平日得空了就看书,谁还值得你费这功夫?”四娘复摇起扇,端正了往虚空里望去,像在里头瞧见了银子,两个眼笑弯起来,“说起这陆公公……”
“妈!”
扭脸见芷秋瘪着脸,四娘一霎领悟过来,忙陪着笑,“你瞧我,高兴得话也不会讲了。说起这陆大人,啊、陆大人!这陆大人,真是百年难遇的大方,前儿走时同我说要包你一年三节,昨儿就派人送了银票来,我说多了,人家让我自己留着。那位沈大人也蛮大方,你们两个如此出息,我心里简直是高兴不过来,只盼着婉情日后也遇着个好人。”
银杏隐隐纱窗,玉沙声响。芷秋歪着又在绣个腰带,未匀妆粉的腮上安逸地荡着一抹笑。四娘瞧在眼内,算在心上,挨近了去,“嗳,他怎么昨日没来?”
“他又不是到这里来闲逛的,”莺嗔燕娇地,芷秋半撇着嘴笑,“人家到这里是有公务在身的,还能时时刻刻守着我啊?”
四娘半拉下笑脸,扇子往她面前摇着,“妈也不是那眼皮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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