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鸟飞绝(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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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黑色的全套褂子,似乎完全注意不到周遭环境的炎热,范闲害怕的将扣子还给他,沙哑着嗓子解释道自己在何处见到了这样的东西。因为清楚不属于别人,所以一定是李家人搬家时弄丢的。

    那时李云潜看着他,模样竟缓和了不少。只是生硬的叫他别再突然敲门,随即指了指门口的一块红色铁皮箱,古怪的要求范闲有什么事用写信交流,然后就关上了门。范闲惊魂未定,在饭桌上将此事告诉父亲范建。那时他们已经聚少离多,不料一向随和温柔的父亲,听闻此事之后竟然勃然大怒。在他的反应中范闲猜测父亲靠着某种直觉与准则,猜到了李云潜那天开门时大概不怀好意,隔天他不安的收拾书包上学,姨娘临走前嘱咐他不要走南边与离家通的大门,要走侧门,走桥去学校。他答应了。

    事后在他的逼问下,王启年将那日范建出门去机构上班前与同样出门上班的李云潜激烈斗嘴的场面还原出来。他的复述甚至真实到因为缺失的上下文,范闲险些没有听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过西装革履的父亲与穿着丝绸卦面的李云潜各叉着腰压低了声音争吵的模样,还是能够轻而易举的被范闲想象出来:

    “不是说不见吗?”

    “他自己跑来找我。”

    “你什么意思?你当我看不出来吗?”

    “什么什么意思?”

    “写信留言?敲门枪毙?”

    “说什么。”

    “李云潜,你他妈别把枪挂脑袋上。”

    “麻烦找上门了,我没办法。”

    “没办法你就不能离我远点?巴蜀云南哪个住不下你们一家了?再不济你往上边走走呢,都比这里要安全。”

    “你是来和我说你担心起我来了。”

    “错。是我儿子被你吓着了。”

    “你儿子。”

    “我儿子。”

    “很幼稚,你现在。”

    “你瞧不起我吗?”

    “我瞧得起你,你太厉害了,我是不是得给你摘帽磕个头啊?”

    “李云潜,你太不是东西。”

    他父亲重重的留下一句话,踏着锃亮的皮鞋出门去了。

    李云潜留下四个炸弹:大儿子李承儒五年前出走留洋,至今未归;二儿子李承乾那时比范闲高一届,只有三儿子李承泽和他关系还算好,只是两人一见面就不知道为何要掐架;四儿子李承民脑子不太灵光,没上学,请了私家先生来家里照料,范闲没事儿就逗他玩。这种行为渐渐招致同级学生李承泽的不满,经常将幼弟护在身后不与他见面。但是等范闲真的走开之后,他又鲜少和李承平互动,嫌他太笨。在整个家庭里,李承泽似乎是最例外的存在。

    那时范闲对李承泽在当时最深的印象是,某天他与李承泽讲起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故事。末了他问李承泽这个故事怎么样,少年竟然只是冷冷一笑,说傻死了。他的眉间突然蹙起,有惶恐不安之意。他说如果有一天身居的鸟巢破碎了,那么就要快快丰满羽翼飞翔,坐着等死,难道不傻吗?范闲心里有点可怜他,感受不到家庭温暖的人,实则对巢没有留恋。

    军政府的后代们,尤其是他们这种出生在战火中的孩子,对父辈都有多有少带着崇拜。这显得李承泽更是特殊,他似乎对自己的亲生父亲李云潜没有丝毫尊重,且多次扬言十八岁以后就要离家出走自己闯荡。他父亲当时冷笑一声问他准备去哪,聪明的李承泽居然没想到父亲会直截了当的接受,支吾着也没说出个词儿来。

    范闲想起当时自己种种心绪,不由得感慨时光飞逝。距离那次之后范建的离家,现在已经有小半年了。他和李承泽也从小学校毕业,李承泽不知道去哪个报社当了记者,令他父亲对他几乎无话可说,而范闲留在小学校里继续当助教。范建和他名义上的母亲柳氏都很赞成这个想法,思辙对他的选择很惊讶,不过范闲看得出来他很高兴:范闲要是真的随父从军,他那数钱过小日子的脾性就无法躲藏,父母肯定会拿哥哥的志向说事,保家卫国、投笔从戎。不过他不知道他哥哥真正的心思,范闲想的是竟然是以此与父亲表白。

    范闲最初与父亲表白的念头发生在傍晚与黑夜的交界处,他骑着自行车从九月的开学联欢会飞驰回家,将一书包的彩色塑料纸、红黄气球和蛋糕盒子就甩在桌上。木桌发出嗡嗡的响动,他全身扑在床上,衣服都来不及脱,将鞋子一蹬便睡着。当疲劳彻底将他从棉被中的沙砾裹挟而走的时候,他的意识也掉落到了黑暗角落的镜头,仿佛一首精疲力竭的老歌,在某个陌生酒馆的一夜,老虎机哀哀的走着枯燥的节拍。范闲的手指在睡梦中无意识的抽动,墙角悬挂的红领巾幽幽反射出橘色的光。

    那老歌在软绵的墙壁间反复回弹,在联欢会后光怪陆离的喧嚣之梦中,懈怠的节拍逐渐变成父亲范建用硬面牛皮鞋底敲击地板的声音,往来于南京西路99号正门口,他踩通了司令员与家属热线之间的通道。那年飞机碾过卢沟桥旁的一条青石小巷,仿佛一万只羊被烹饪,灰烟燃起直通地狱大堂,根据范闲当时还健在的奶奶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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