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录 第8节(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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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完颜宁心下叹息,垂眼低声道:“姑母……很挂念您。”

      “挂念?”仆散安贞放声大笑,神态甚是豪迈。“你去告诉她,我不会向她追魂索命,孩子们也不会。只是这酒,大可不必了。”

      完颜宁抬头,迎向他嘲讽的目光:“姑父明鉴,侄女此来,并非奉姑母之命,也不单是为您送行。”她说到这里,忽然郑重地双膝跪地,以手加额,向仆散安贞叩首:“甥女是来谢过姨父当年的救命之恩。”

      仆散安贞一怔:“她都告诉你了?”

      “是。”完颜宁恳切地道,“所以这酒是我为您酿的。姑母曾告诉我,您爱饮梅花酒,只是事出突然,我一时找不到新鲜梅花,只能用做暗香汤的蜡封梅花来制酒。请您念在我一片孝心,委屈将就着饮吧。”

      仆散安贞听她说罢,神色渐转柔和,静静地看了她片刻,笑道:“好,那多谢你了。”说罢,便自己斟满一杯,缓缓饮下。

      雪泡梅花酒贴着喉头冰冰凉凉地落肚,五脏六腑的烦恶之气顿觉消散,只剩清逸幽远的回甘萦绕在唇齿间,叫人仿佛处身白雪梅林之中。仆散安贞默默不语,又提壶自斟自饮了一杯,目中神色变得复杂起来,恍惚中,似有无尽前尘旧梦在这熟悉又久违的酒香中纷至沓来。

      第16章 香奁梦断(一)傲霜

      【四】香奁梦断

      芳尘未远,幽意谁传?西窗雨,南楼月,夜如年。

      ——元好问《三奠子?离南阳后作》

      -

      (一)傲霜

      那还是明昌年间了。

      彼时,他刚刚尚主,正踌躇满志地以为可以与章宗尽释前嫌,从此大展鸿图,谁知却在新婚中被夺去奉御一职,转做尚衣局直长。

      国朝尚衣局负责御用衣裳冠带,设提点、使、副使、都监、直长、同监六级,直长乃是排行倒数第二微末差使,素日常由内侍宫人担任。而他出身于世家贵胄,父祖俱封国公,母亲是当朝皇帝的姑母,又刚刚婚娶了皇帝的亲妹妹,是御前最得力的奉御郎。如果不出意外,他很快就要领兵为将,与父祖们一样在沙场上建功立业,威震八方。

      接到调任的圣旨后,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觉羞愤欲死,心想哪怕被革职除名也比去尚衣局光彩些。

      母亲看出他的愤怨,噤若寒蝉地颤声劝他:“阿海,陛下才起复你爹爹不久,咱们绝不可意气用事惹出祸端,你千万要忍耐……说到底,你们父子都是被我连累,你要怪就怪我,怪你舅舅,千万不要怨恨陛下……”他想到远在丰州的老父亲,看着眼前神色凄惶的母亲,只得咬牙忍下这份羞辱。母亲又抚着他的臂膀切切叮嘱道:“你心里再难过,也不要给昭齐摆脸色,她……她若对你生怨,那咱们全家就要大祸临头了。”

      昭齐是他新婚妻子邢国长公主的闺名,花烛之下,他也曾心旌摇曳地轻唤过这个名字,可此刻再听到这两个字,却只觉莫大的愤慨。原以为她嫁给自己是皇帝释怀和重新信任的表示,而直到现在才知道,那只是皇帝向天下人示恩的官样文章,更是为了在自己身边安插眼线的一石二鸟之计。

      为了父母家人,他忍辱负重假作不知,努力善待妻子,也从不敢在她面前流露出一丝真实的情绪。只是热血儿郎毕竟不擅作伪,虽已竭力虚情假意地演戏,却仍免不了本能的冷淡与隔阂。

      而她,却是个无可指摘的贤妻。自入门起,日日殷勤侍奉婆母、悉心照料丈夫、关切爱护弟妹,持身公正,宽严相济,很快得到了全府上下的真心敬服。她从不以长公主的身份自矜,衣食节俭,谦恭有礼,极少提起宫中事物。他心底里的疏远,她自然感觉得到,却未有过一丝怨色,也从不单独进宫增加他的紧张。因此,即便怀着那样深重的猜忌与防范,他也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妻子,她完美得无懈可击。

      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事,想来他们会一直这样貌合神离地扮演一对珠联璧合的夫妻,哪怕今日她出面告发谋反,他也早有预料,不会像现在这样痛心。可偏偏有一件事,改变了他们情感的轨迹。

      那是明昌五年的重阳宫宴,满座都是世代宗亲高官显贵,他身为尚衣直长,在一众身居要职的连襟中简直抬不起头来,旁人也知道皇帝猜忌于他,除了礼节性的问候之外,并不与他多作攀谈。

      是她,若无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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