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4/5)
天南海北四处来的珍鲜,可恨她不能随三哥哥一同出去,这漫漫冬日闷在屋子里睡大觉,有什么趣? 想想一定很好玩吧,那样大的玻璃屏风,她还从没有见过呢!三面环水的水榭,大雪纷飞,余舟一芥,天地共色,满座英才,人生逢此,便可尽兴浮一大白。 然后作诗裁句,痛痛快快地说话,一身醉来乘马回家,虽然进家门的方式委实跌份子了一点,但是总体还是很英雄的。 她送完衣裳就在屋子里等三哥哥回来,她送衣裳可不是白送,是有条件的,须得从外头带些新鲜东西回来,或者席上吃食也好。在昏定前一个时辰,她偷偷溜到角门上等哥子,门轻轻推开一条缝,不过一刻,便能看见一个恣意飞扬的少年从漫天大雪中策马而来,一身锦绣,眉若刀裁,带着淡淡的酒意,翻身下马,熠熠生光辉。 如今荣亲王府里,应该还是会约宴作诗的吧?只是座中人少,不知有没有人会谈起当年的三哥。 她深深吸了口气,冷气便随着呼吸灌入肺里,牙齿打着寒战,双手紧紧地握成拳,渐渐地连两旁的宫墙也看不大清了,在一片晕眩里她仿佛又看到了玛玛,在不远处,还是熟悉的桌椅陈设,玛玛朝她招招手,说错错来。 眼眶湿润,她真的好想玛玛,有人庇护的时候,不需要担忧风霜,所以哪怕外头下了老大的雪,也能兴兴然生起赏玩的雅兴。可如今不一样了,如今她甚至有些害怕下雪,她会害怕在雪地里要外出会迷了道路,她会害怕双手久沾冷水起一层一层的疮,也会害怕雪天奉滚滚的茶,稍有不慎会滑了跤、烫了手,也会害怕这场大雪漫漫没有尽头,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起来,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捱多久。 记忆里家里流散的那一天也是一场大雪,兵丁一哄而入,女眷都躲在玛玛的春晖堂里,玛玛躺在床上,额捏拥着她,她偷偷透过窗纸看,看见阿玛、哥子们都披上沉沉的锁枷,足上拴着铁链,被人呼喝着带了出去。一向刚强的额捏捂住她的眼睛,她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滴到了发间,凉凉的,令人发颤。后来额捏也被带走了,有个从宫里来的嬷嬷迈过隔断到暖阁里来了,玛玛挣扎着要起身,嬷嬷摇了摇头,身后两个苏拉便上前来,不由分说拉起她的腕子,领她出屋。 她骇极了,拼了命地挣脱,那两个苏拉的力气却出奇地大,她狠命地哭喊,可是没有人理会她,她大声叫玛玛,床榻上的玛玛含着泪说“去吧”,转过头去,再也不理她了。 她从角门走,曾经无数次走过的路,也是在这扇门以外,是她那意气风发的三哥哥,可今时今日已经不一样了,她看见绸缎、珠翠凌乱散了一路,家里各个当口都有兵丁驻守。茫茫的大雪不分日夜地下,安静得吓人,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雪地里有一支金钗,是额捏家常时戴的,赤金锻出宝瓶葫芦的胎底,点上湖蓝与深蓝的翠羽,周身绕着一圈红蓝宝石、翡翠碧玺,精巧雅致,寓意又好,可如今却失落在雪地里,明明她离它那样近,她也不能够够得着。 大雪倏倏将金钗给掩盖了。 视线越来越模糊,天与地旋转起来,仿佛什么也听不见了。四周安静得很,只能听见风声奔涌着穿过狭长的宫道。整齐的击节声如同挥动的静鞭一样,铺天盖地。执炉,宫扇,威仪棣棣若山河,高而宽阔的御辇上,明黄的华盖纷飞飘举。 第34章 冷处偏佳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也下着雪,她半梦半醒着,就好像庄周的蝴蝶, 纷飞飘举。可是到底是蝴蝶梦见了庄周,还是庄周梦见了蝴蝶呢?是这些日子的经历只不过是化蝶一梦,还是她从前的所有过往都是一梦? 摇光慢慢地睁开眼睛,外头的雪光透过窗纸照了进来,不像日光那样耀眼,反而很有些温和的触感,像一片羽毛一样。她的身子也像羽毛一样, 轻飘飘地, 身上盖着几层的锦被,宫里的被褥馨香,盖在身上只觉得和软温适, 却不压人。她就怔怔地望着那窗纸, 说不上委屈,没什么可委屈的,只是心里头觉得酸的很,像一颗青桔子,生生被人掐出水来。 喉头作烧, 想来是又病了,这个冬天总是过得七灾八难的,在一片寒冷里浸淫久了, 仿佛不知道春天还会来似的。 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初入宫时太皇太后怜惜她, 拨了间屋子给她一个人住。后来在慈宁宫认全了人, 旁边就是其他宫女的榻榻, 烟锦和蒲桃是茶水上的,来往得最勤。她也很乐意跟她们打交道,就跟闺中的姊妹似的,描一描花样子,聊一聊闲天儿,来打发这慢慢的宫禁长日。 如今她们也不在屋里,愈发衬得安静,只能听见外头间或的风雪声,不知是不是廊下笼子里的雀儿在叫,扑棱棱地闪起翅膀,任凭它怎样挣扎,总是绕不出这一座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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