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簪沉(中)(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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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六礼

    十八岁那年我遇见幽王,他独自躺在堆满了雪的山坳里,铠甲上全是血,我以为只是在与蛮人交战时中了敌军的全套,可他却告诉我:

    “是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想要除掉他,故意将他送至了敌人的虎口。他说我救了他,我以为,他也救了我。

    他也在临安长大,对我说起临安的旧事,记忆交叠之处,我亦怆然神伤。他问我救他后不后悔,我说:“我如今这样的日子,也并不比死好;可是于殿下,想应是大不相同的。”

    他忽然道:“我会想法子,跟圣上请旨,为你脱籍。”

    我晓得这是不可能的,可他说得那样恳切,竟教我眸子里也莹莹闪过几丝亮光,朔北沦落八九年,早已断了这样的指望,萧萧索索的久了,羞作无情,感激东风……我伏身又折拜下去,未及开口称谢,他却柔声将我唤起来:

    “你的双亲、弟妹,孤俱会妥善安置。”

    我再欲下拜,他托住我衣袖不教我拜,眼光交触,我看见他很是诚恳地望着我,说:

    “我想见一见你的父亲。”

    天明时,他的亲兵寻了过来,我带着采集的草药回去将军府,一日与母亲并无多话。日夕还至住处,不多时见着父亲也回来了,他的面色较往素更为阴沉,唤过母亲低语几句,便支我去后边抽柴火,当我抱着木柴进来时,寄奴和兕子不知去了哪里,母亲的面色已是铁青。

    父亲站起身,蹲在火塘边生火,母亲长长吐出一口气,沉着声叫我:

    “你过来。”

    我想幽王大抵是见过父亲了,可我不知他究竟说了什么,会教母亲听来如此生气。

    我走过去在母亲身旁坐下,低目抚了抚她粗糙的手背,唤她:“阿娘。”

    她问我:“你知道幽王是什么人?”

    “先帝第九子,少富才学,礼亲文士,小时阿爹带我去吃酒,我见过他……”

    “你救了他?”

    “是,他流了许多血,我如不设法救他,他会死的。”

    “没有别的缘故?”

    “没有了。”

    “为何不上报将军?”

    “有人要害他,他教我……”

    “择音,你是什么人?”

    “我是爹娘的女儿,我是阿翁的女孙。”

    “你晓得不是问这个。”

    “我……我是宁武将军府的女婢。”

    我眼我抿白了唇,阴沉着眼眸,冷淋淋向上睨着她,她目意忧切,紧紧凝上我面容,说:

    “去把藤条拿给我。”

    我站在榻前的地平上,胫衣卷上来,小腿上一回承责留下的伤迹已经褪了肿,留下几道蜿蜒的褐痕。只听唰地三声凌厉的藤响,胀疼狠狠啮着肉皮儿拧出几道殷紫的肿痕,我弓腰颤抖着折了折膝弯。

    “阿翁的遗训都忘记了么?”

    我攥紧了裙子,咬着嘴唇用力摇了摇头,又是三鞭,裂口衔着热烫的血珠一寸一寸地烧着。

    “阿娘,九年了,我不愿阿爹籍籍无名消沉于此,我不愿知白和寄奴浑浑噩噩虚度一世。所谓儒者,爱其死以有待也,养其身以有为也……再不能读书修业、明德行道的士,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呢?”

    又是破风三响,伴随着母亲粗重的喘息沉沉砸在我心上:

    “他是皇子!庙堂权势之争,从来都是杀人场。你问我分别——好,你的阿翁,被他的阿婆活活儿教剐得只剩一副枯骨,扔在乱葬岗,那会子道在哪里,圣人又在哪里?你也要带累得你父亲同我剜净割绝才罢?”

    “可他是好人!他是阿翁的学生,他也曾为阿翁鸣冤,陆家沦落,他亦遭贬谪,他不会害阿爹!”

    我据理力争,两胫不住地打抖,母亲几乎每说一句,就要照我腿上甩两记,我声息颤了又颤,终然听见两声粗沉的清咳:

    “你知道,他今日见我,说了什么?”蹲在火塘前的父亲发了话,他目意沉凝,看着木柴迸出的火星子,拿一根烧火棍拨了拨火,“他说,要尊我为先生,接我入宫与他讲经论道,他还说——希望你跟着他,做他的女人,这些话,他对你说过不曾?”

    我一时愕然,我救他大抵出于良知,但也不敢说绝没有一丝绝境里攀附的念头,从明光甲看至螭纹佩,我审度它们的眼光已不是一个世家温巧伶俐的女娘,而是一个分斤拨两的市侩奴子。

    我突然觉得这样也很好。

    我对父母说:

    “是太皇太后要取他的性命,我救他,已然忤了太皇太后的意,我们何妨信他,总比在这里绝望地坐以待毙的好。”

    “我已经婉言辞谢了。”父亲的语气肃淡果决。

    “阿爹为何?”

    “九年前将军礼敬非常,欲聘我做小公子的业师,也说愿意好生养赡我的妻儿,那时我便没有应。为什么,呵……”他冷笑一声,声辞极冷淡,仿佛说的只是些不相干的人和事,“你大父当日在士子中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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