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兔子(一)(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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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如不做。

    “你有没有事?”守玉调息几瞬,吐出一口浊气,脸颊红红的,也平静下来。

    昆仑的房中术虽然法不外传,可既是定下章程心法,又曾作为一门正课留存几世,必有通顺合理之处。她乐得见识一二的,但料不到撞上了个假正经,既不肯解惑,更不要舒坦。

    她默默想着,自初打照面那年的光景算起,七老八十活过凡人的一生,不过是日头出来露水消散的一段情缘,若能忘早忘了个干净。无奈其间夹杂有宁无双的挑拨,有大油水的财主做债主,是不能全然抛在脑后的。

    而昆仑师兄弟三人的境遇,是说到哪里也是不吃亏的那一方。一别两宽至今日再回,没道理他小时候能看开的事,到大了就非得寻个梁子吊死不可。

    ——他这一番闹腾定不是为了我,单单看曾经的三兄弟好得能穿一件衣裳,而今单单留他一个孤寡,不平不忿都是有的,不过叫我赶上发作的时候,过阵子遇上什么新鲜的早忘了什么烦闷愁苦。倒是我不走运,好不容易从虚幻之境脱了身,哪料到竟一头扎进毫不相干的怨气里,分明于他而言还是位大恩人,我再不必假作虚弱了。

    守玉想通了这些,她家师门与这昆仑的交集都不知论在哪辈子上,守着些虚礼便是了,很不必深问。不然师叔曾经的遭遇,不就是个现成报应么?

    如罪扭缠片刻,也渐渐恢复了正常,甚至正襟危坐,神色端肃,除却吐纳间微有不平,像是先前的浮浪就翻篇儿了。

    “你来做我的破戒人吧。”如罪平复了会儿,像是证实了某种困扰他多时的隐秘,便这么自然地提出建议,又要为这建议立足,便坚定道:“我要再入人间俗世,或可堪破迷踪,修至大成。”

    守玉没尝到丁点儿甜头,还冷了大半兴致,哪肯点头,半笑半讽道:“心里头没杂念时就是师父的好弟子,守得住许多森严清规戒律,可哪时腻烦了,做个道场,做作一番,就又成了俗家不知事的大儿子,再要卖乖弄痴,闹出些多情种的样子,也便利多了。”

    “好心的菩萨,莫要取笑我来。”

    他是肤色极白的不出世者,入道之初便显露不俗的天资,早早脱离了肉身之苦,在四方瓦屋里就能悟到三千世界。但红尘重叠繁杂,他曾经的去伪存真,冷静自持的旁观,到某刻忽然迷散了灵智,竟常有不分虚幻与现实的地步。好比如他不是不知日光温暖,偶尔出外行走,烈日当头,他端的是冰肌玉骨,仙人之姿不曾生出些微汗意,也忘却了那份温热。

    困于斗室经年,是坐井观天也是自筑藩篱,早失去了最初有过的切身感知。

    这其实仅仅是固有且平常的经验缺失体现,凡人们嬉笑怒骂,钻研生活,成就了热闹非凡的大世界,光凭想象是造不出一个真实人间的。

    活生生的守玉,应当早被他抛之九霄云外的一野路子合欢宗女修,将不知往何处追寻的切肤痒痛,深深欲念,一股脑带了回来。

    像他不曾盼望过的一样突然,又像他盼望过的温存一样熨帖周全。

    昆仑早就没了圣女一职,种种迹象表明,他似是走到了这一刻,即将要获得启示的得道前夕。

    “我以为你们的守律与破戒,都只是一个念头,生起平复,都是一瞬,”守玉没力气撑开眼皮,倒在他肩头绵绵软声:“却原来不是,那是你们这样人的一瞬,却是我这样人的好多好多时数。”

    如罪知她挖苦,面上红了又白,半晌才定了定神道:“你是与我昆仑定有段渊源才落在此界来,冤有头债有主,该你受累一回,渡我出苦境,到你真献身的时节,便知我所受苦楚,并不只是轻飘飘三言两语。”

    “你真有那么苦?”守玉对他这道门的认知停留在三十年前的听闻闲话里,便是最偏门的戏本子对这些苦修之人的玩笑也有适可而止的底线,扯谎拍花偷人淫乱最终落下的不只是要割了那颗杂念万千的秃头,吃尽肉身之苦过后更有阿鼻地狱里万劫不复的责罚。禁制深重,叫人不得不敬畏。

    宁家海岛上幻梦艳遇,或许可开脱为有师门坐镇的试炼一场,守玉不明白为何他的迷茫不减反增。若说当年他还有几分出世之人的洒脱,到这时不但半分不存,贪嗔痴种种愚念,明明白白集显于面皮之上。

    “你先不知我乐,怎再知我苦?”他抚上眼前人脸颊,很没必要地附上并不为守玉所看重的切切深情,“我不知你,但等你识得我之乐,可会体念我之苦?”

    ——“便会化度我身,解我缘法。”如罪坚信,他的人间道在守玉身上。

    “行吧,”守玉大张了手脚往后仰倒,“我是不请自来的,也是做客来的,自然是你想如何便去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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