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6)
我的童年时代完全是在颠沛流离之中度过的,由于父母频繁地调动工作,我便疲于奔命地穿梭往来各个城市之间,无数个美好的时光就这样毫无意义地抛撒在铿镪作响的铁路线上。春天,爸爸还在辽阳工作,夏天便调到了鞍山,刚刚入秋,听奶奶说,爸爸又莫名其妙地调到沈阳去了。 “小力。”记得那是冬至的早晨,我正在奶奶家的院子里与老姑玩耍,一位知识分子模样的陌生男人推开院门,顶着强劲的冷风,缓缓地向我走来。我站起身来,怔怔地盯视着他,此人中等身材,奇貌不扬,尤其是那张赅人的大长脸,简直让我讨厌致极。 一挨走到我的面前,知识分子的大长脸毫无表情,而冰冷的手掌却轻拍着我的脑袋顶:“小家伙,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小力吧?” “嗯,”我点点头,反问知识分子道:“叔叔,您是谁啊?” “我是你爸爸的同志,我叫于甘秀!小力,你奶奶呐?” “你找我妈啊!”老姑操着浓重的辽东口音指着屋子,道:“我妈在屋做饭呐!” “哦,”大长脸转过身去,走向房屋,望着他那肥大的,显得极为臃肿的衣着以及笨拙的步伐,老姑冲我顽皮地比划着自己冻得又红又紫的小脸蛋:“哟,我的天啊,这张大长脸,好长啊,恐怕一宿也摸不到头哇!” “嘿嘿,”我觉得这位大知识份子不仅面庞可笑无比,他的大号更是古怪:“呵呵,于甘秀!干脆,就叫鱼肝油算了!” “哈哈,”老姑会心地笑了起来:“鱼肝油,好玩,鱼肝油,有意思!” “小力子,快进屋来!”奶奶挥舞着沾满玉米面的手臂,将我唤进屋子里,面目可憎的鱼肝油则背对着奶奶,呆头呆脑地坐在八仙桌旁,摸过我脑袋顶的大手掌心神不定地抚弄着桌面。 “小力子,”奶奶拉着我的手,指着鱼肝油墙壁般宽阔的背脊道:“于叔叔要接你回家,你去不去啊?” “去,”我爽快地答道,其实,我并不愿意回家,我更喜欢与老姑玩耍。不过,我有个不可告人的目的,特别喜欢做火车旅行,坐火车,绝对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每次旅行都会有一份意外的惊喜:“奶奶,还是去沈阳呗?我去!” “什么沈阳,”奶奶撇了撇嘴唇:“你爸爸又调动了,已经不在沈阳了!” “哦,爸爸又调哪去了!” “哈尔滨,”奶奶一脸轻蔑地嘀咕道:“那个驴屄地方啊,贼鸡巴冷啊!大孙子,咱们不去!在奶奶家多好啊,到那干么啊,挨冻去啊!” “可是,”鱼肝油咯咯吧吧地开了腔:“大婶,如,如果不把,把小力接,接回去,我咋向老张交待啊!” “哈尔滨,在哪啊?”我心头怦然一动,极不安份地问奶奶道:“奶奶,哈尔滨,在哪啊,比沈阳还远么,还冷么?” “嗨,”奶奶深有体会地感叹道:“哈尔滨啊,在沈阳的大北面呐,老远老远喽,都出了大边外喽,伪满的时候,我去那里做过小买卖,一下火车,风那个硬啊,都快赶上刀子啦,天气那个冷啊,活活能冻死个人啊!” “沈阳的北面,老远,老远的,我去,奶奶,我去!”听到奶奶的讲述,一颗猎奇之心,怂恿我决然不肯放弃这次长途旅行:“奶奶,我要去,我要去哈尔滨!” “这个孩子,”奶奶无奈地叹息一声,在我和鱼肝油一再坚持之下,开始极不情愿地整理我的行装,始终背对着奶奶的鱼肝油慢吞吞地站起身来,接过奶奶的包里:“大婶,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坐在飞驰的列车上,鱼肝油板着大长脸,一言不发地端坐着,我的头依着车窗,藉着斜射进来的阳光,悄悄地撇视着这位性格古怪,少言寡语的鱼肝油,脱掉了臃肿的外衣,我方才得见鱼肝油的庐山真面目。 鱼肝油身材虽然高大,却瘦得可怜,干枯的胳膊上一条条纵横交错的青筋和血管非常可怕地鼓突着,似乎稍不留神便会撑破皮肤喷溅而出。 鱼肝油的皮肤比爸爸还要黑沉,并且干干巴巴的,仿佛没有一丝水份,那瘦骨嶙峋的身体上好像包里着一张破旧的、皱巴巴的牛皮纸。更让我费解的是,鱼肝油的大长脸棱角分明,清瘦的五官活像是被锋利的刀刃整齐地切割过。 看见鱼肝油总是一言不发,我好生无聊,为了打破这令人难堪的尴尬局面,我嚷嚷道:“叔叔,我要尿尿!” “哦,走,”鱼肝油急忙起身,领我走向车厢的尽头,过了一会,我又嚷嚷起来:“叔叔,我渴!” “哦,我打水去!”鱼肝油端来热水,默默地放在我的面前,他依然板着面孔,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车窗外。 “中午了,”鱼肝油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终于主动地说出一句话来:“你饿不?” “饿!” “来,”鱼肝油示意我爬到他宽阔的背脊上,然后,吃力地挤过人群,走过一节又一节的车厢,最后,满头汗水地将我背进餐车,他抹了抹额头上的热汗,点要了一盘香喷喷的蒜苔炒肉、两碗热气升腾的米饭。我们对面而坐,各自无声无语地往肚子里填塞着菜饭。 放下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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