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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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头来。

    却听见锦屏“呵”地冷笑了一声,“你自以为聪明,自以为尚且能在这宫中转圜,还盼着能有再见家人的一日。舒宜里氏的昨日与鄂硕特氏的今日有什么分别?你又与永和宫的那一位有什么分别?你的玛玛已经不在了,没有人告诉你吧!慈宁宫与养心殿可以闭严实无数张嘴巴,于宁主子于你都是一样。你的好玛玛,她就死在主子下令抄家、你被太皇太后接进宫来的那一日,从来没有人告诉你吧!”

    其实一开始她想了很多种法子,想给她致命一击,譬如用那种宛转迂回的话术,与她聊家常式的闲天,给她美好的幻想最后再一一打破。可是话到嘴边她却发现自己并没有那种能力,她压抑不住她的内心,因为她也恐惧,就好像原本祥和宁静的画布被人霍然撕开,才发现背后是血淋淋的现实,而她们曾经身处其中,唯一不同的是眼前的人还尚且天真。

    她怎么能继续天真下去?不过是因为有人护着她、保着她,免她风雪免她颠沛,可是自己并没有。宫里的奴仆就像蝼蚁一样卑贱,在四执库当差的时候,姑姑们冷嘲热讽,太监们动手动脚,这些恶心与肮脏她忍住了,她苦苦挣扎。人人都想往高处爬,譬如慈宁宫,譬如养心殿,譬如成为六宫里的妃嫔,爬得越高越好,因为爬得越高,就越有颐指气使的能力。

    自己所得到的一星温暖不过是个笑话,那么她又凭什么可以被人保护下去?已有的苦难落到每个人的身上,谁都没有逃避的理由。

    锦屏看着她震悚到无以复加的表情,本以为会如原先所料想的一样,得到一种疯狂且满足的快感。可是她很快发现自己错了,她并没有,她甚至不敢再去看摇光的眼神——那样清透的一双眼,直直地看着她,如同一泓秋波。

    她扭过头,一气儿说完。

    “你若是不信,再问旁人便是。不过宁主子再也好不起来,你也未必问得到。先前我并没有告诉你,是因为可怜你。后来我发现我和你一样可怜,凭什么要让你继续怀有念想?这宫里的手段杀人于无形,你以为,你便能够幸免吗?”

    锦屏说了这样多,如同洪流,不留余地地朝她奔涌而来。今夜真是冷,仿佛是起风了,摇光听得耳朵发木,听得神思恍惚,连眼神也渐渐地空洞起来。

    她的玛玛,不在了。

    在她被接进宫来的那一日,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她茫然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算一算,那已经是去年冬天的事情了。

    可是这么久,这样远,她却被蒙在鼓里,懵然不知。

    她却心心念念地盼望着还能与家人团圆,她却那样子相信他的话,相信他所说的春天。

    她强撑着抿起嘴,“姐姐若是怨恨我不以实相告,为宁主子鸣不平,也不该拿我的家人开玩笑。”

    眼睛一阵一阵地发涩,从心底深处忽然生出一股恐惧与空妄,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锦屏看着她,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你看,你先前对我说不知道,可你怎么会不知道,谁又会不知道?”

    她说完,朝摇光笑了一下,再不言其他,起身走了。

    谁会不知道呢?

    只是从来,没有人愿意告诉她。

    第76章 移舟甚处

    昨夜三更时分果然下了一场大雨, 到了第二天早晨,空气里便弥散起一股子湿意。摇光并没有睡好,一直捱到四更天, 才恍恍惚惚地睡去。她总算梦见了一回玛玛,玛玛起初还是老样子,坐在炕上,教她念书,后来忽然变天了,铅云滚滚,开始落雪。她又回到了那一天, 玛玛让她快走, 说完便背过身去,任凭她怎么哭着喊,都再也不理她, 也再不回头了。

    宫人们惯例起得早, 她也是。听见自鸣钟敲了五下,她就被惊醒,睁开眼盯着空茫茫的帐顶,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流满面,沾湿了枕巾, 身子紧紧蜷缩在一起。

    皇帝今日视朝回来得早,匆匆换了衣裳,就过慈宁宫请太皇太后的安去了。摇光正巧经过转角, 却见皇帝一身佛头青的常服袍,月白色的马蹄袖挽得规整, 被众人簇拥着, 出了养心殿。

    她就站在原地, 远远地看着他。其实并不远,可是好像总是触摸不到一样。

    她是要进养心殿准备笔墨纸砚的,预备着皇帝回来要用。外头仍然在下着小雨,养心殿深阔,乍然转进去,眼睛难以适应,惟有那髹金的御座,于幽暗处散发着耀眼的金芒,还有“中正仁和”四个大字,金龙蜿蜒,若隐若现。

    她不由顿住了步子,就站在原地,恍惚间想起他曾在纸上写过的字来。

    躬揽英贤,手锄奸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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