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回家了。(1/3)
两人并肩坐在花丛边的路缘石上，诺亚抬头看着薇薇，没话找话：“你结婚了吗？”
薇薇哼了一声，语气轻蔑地重复那两个字：“结婚？”
“另一半呢？男朋友？女朋友？”
“没有，老娘自己就很完整，不缺另一半。”薇薇将长发拨到肩后，“直说，你为什么想离开威廉？”
诺亚酝酿了一下措辞，说：“我今早清醒的时候，见到了威廉。隔了十七年，但我一点儿也不感到开心。”
“开心的能力在这十七年里和我的脑子一起退化了。”
“我以为自己足够厚脸皮，不会介意给别人当负累。但我在治疗舱记录上看见了威廉的名字，我在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伤害了威廉。我……不想消磨掉威廉心中的诺亚。”
“哈——哈。”薇薇阴阳怪气地模仿笑声，“你能为了救全人类终止龙神牺牲自己，因为你觉得只要自己足够善良就可以和威廉相配，但你绝不会主动放弃威廉的爱——哪怕放弃威廉，你也不会放弃威廉的爱。所以你要离开他。他对你只有美好的回忆，他才会永远爱你……”
“我对他没有什么好的回忆。”一个声音打断了薇薇的话。
诺亚抬眼，看见停在自己眼前的那双腿。不知为何，他有些不敢继续抬头，去看男人那张脸。
“这小子十四岁时拔光了我的指甲，剥掉我胸口的皮肤，被我抛弃。后来，我承诺他，要把自己留给他，但我却食言了，我再一次抛弃了他。我和他之间，哪来的美好回忆？”
威廉说完，朝他伸出手，“走了，该回家了。”
诺亚注视着那只手，手掌白得不像话，皮下的血管如同新长的嫩绿枝丫隐隐透出，浅浅的纹路彼此相互交错。
他只是看着那只手，但没有把自己的手放上去，少倾，他轻轻道：“威廉，你知道我小时候为什么讨厌童话吗？”
“我们先回家。”威廉重复道。
那声音听起来不光只有疲惫，还带着示弱的哀求意味。
诺亚不为所动，继续说了下去：“每当你念到结局——公主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我就会感到恐慌。他们之后会不会吵架？会不会分离？会不会在结局之后，因为某个意外，死在我看不见的角落？”
“总是你抛弃我。这次换我抛弃你。”诺亚站起身，终是不忍心，于是望向威廉的眼睛，故作轻松地补充，“别担心，我只是想去没去过的地方转转。累了我会回来的。”
他不打算回来。
他直直地盯着威廉的眼睛，忽然意识到自己还保持撒谎时看别人眼睛的习惯，慌忙错开视线。
诺亚庆幸自己听了薇薇的劝，确实不该悄无声息地走掉。
威廉没拦他，还帮他收拾了行李，给他带上好几枚备用的助视器。
在威廉检查他个人终端的信息库时，他开了口：“我不想带个人终端。那东西让生活变得太便捷了。”
临走前，他去了一趟首都军校。
操场上，艾耿在和人打球，嘴里吵吵着“别踩我鞋带”，然后被人撞了一个踉跄。
“我没有照顾好艾耿。”诺亚说，“是艾耿一直在照顾我。我以前经常想，怎么会有这种从小就知道照顾人的小孩。”
他笑了笑，转回身看着威廉，“替我跟儿子说谢谢。”
“好。”威廉说。
威廉送他到客用飞船站点。
教他如何买票，说来惭愧，他活到三十六岁，还是第一次买飞船票。
一种细密的情绪在心口发酵，想到这可能是威廉教他的最后一件事，他的心脏蓦地颤了颤。
幸好刷指纹就能直接扣除银行账户里的存款，就算不带个人终端，至少不会落得没钱饿死的下场。
威廉陪他站在月台等飞船降落。
飞船真的降落了，面对着打开的舱门，他又有些胆怯。
他转过身，拥抱威廉，克制得近乎疏远，像拥抱一个不怎么相熟的朋友。
威廉轻轻地揉他的头发，没有说话。
他放开威廉，踏进舱门，找到自己的座位。
刚好临窗，透过舷窗，他看见那个银发男人，这男人以前多是面无表情，现在微笑着，那神情看起来说不出的悲伤。
月台在他眼前变成雪白的云，他睁大眼睛，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就看不见威廉了。
飞船已经起飞，无机长的智能驾驶系统丝毫没让他感到颠簸。
心脏、肺叶还有其他脏器似乎被粘连到一起，喘不上气，疼得发抖。
再也见不着了。他想。
他唾弃他退化的大脑，对每一个情绪的感知都晚于现实。他和这个世界完全错位了。
他最先去了Z0区，去探望威廉的墓碑。
墓碑前有很多花朵的尸体，枯萎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又被一层风沙覆住。
它们陪那位帝国最高元帅一起死在了这里。
颂
薇薇哼了一声，语气轻蔑地重复那两个字：“结婚？”
“另一半呢？男朋友？女朋友？”
“没有，老娘自己就很完整，不缺另一半。”薇薇将长发拨到肩后，“直说，你为什么想离开威廉？”
诺亚酝酿了一下措辞，说：“我今早清醒的时候，见到了威廉。隔了十七年，但我一点儿也不感到开心。”
“开心的能力在这十七年里和我的脑子一起退化了。”
“我以为自己足够厚脸皮，不会介意给别人当负累。但我在治疗舱记录上看见了威廉的名字，我在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伤害了威廉。我……不想消磨掉威廉心中的诺亚。”
“哈——哈。”薇薇阴阳怪气地模仿笑声，“你能为了救全人类终止龙神牺牲自己，因为你觉得只要自己足够善良就可以和威廉相配，但你绝不会主动放弃威廉的爱——哪怕放弃威廉，你也不会放弃威廉的爱。所以你要离开他。他对你只有美好的回忆，他才会永远爱你……”
“我对他没有什么好的回忆。”一个声音打断了薇薇的话。
诺亚抬眼，看见停在自己眼前的那双腿。不知为何，他有些不敢继续抬头，去看男人那张脸。
“这小子十四岁时拔光了我的指甲，剥掉我胸口的皮肤，被我抛弃。后来，我承诺他，要把自己留给他，但我却食言了，我再一次抛弃了他。我和他之间，哪来的美好回忆？”
威廉说完，朝他伸出手，“走了，该回家了。”
诺亚注视着那只手，手掌白得不像话，皮下的血管如同新长的嫩绿枝丫隐隐透出，浅浅的纹路彼此相互交错。
他只是看着那只手，但没有把自己的手放上去，少倾，他轻轻道：“威廉，你知道我小时候为什么讨厌童话吗？”
“我们先回家。”威廉重复道。
那声音听起来不光只有疲惫，还带着示弱的哀求意味。
诺亚不为所动，继续说了下去：“每当你念到结局——公主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我就会感到恐慌。他们之后会不会吵架？会不会分离？会不会在结局之后，因为某个意外，死在我看不见的角落？”
“总是你抛弃我。这次换我抛弃你。”诺亚站起身，终是不忍心，于是望向威廉的眼睛，故作轻松地补充，“别担心，我只是想去没去过的地方转转。累了我会回来的。”
他不打算回来。
他直直地盯着威廉的眼睛，忽然意识到自己还保持撒谎时看别人眼睛的习惯，慌忙错开视线。
诺亚庆幸自己听了薇薇的劝，确实不该悄无声息地走掉。
威廉没拦他，还帮他收拾了行李，给他带上好几枚备用的助视器。
在威廉检查他个人终端的信息库时，他开了口：“我不想带个人终端。那东西让生活变得太便捷了。”
临走前，他去了一趟首都军校。
操场上，艾耿在和人打球，嘴里吵吵着“别踩我鞋带”，然后被人撞了一个踉跄。
“我没有照顾好艾耿。”诺亚说，“是艾耿一直在照顾我。我以前经常想，怎么会有这种从小就知道照顾人的小孩。”
他笑了笑，转回身看着威廉，“替我跟儿子说谢谢。”
“好。”威廉说。
威廉送他到客用飞船站点。
教他如何买票，说来惭愧，他活到三十六岁，还是第一次买飞船票。
一种细密的情绪在心口发酵，想到这可能是威廉教他的最后一件事，他的心脏蓦地颤了颤。
幸好刷指纹就能直接扣除银行账户里的存款，就算不带个人终端，至少不会落得没钱饿死的下场。
威廉陪他站在月台等飞船降落。
飞船真的降落了，面对着打开的舱门，他又有些胆怯。
他转过身，拥抱威廉，克制得近乎疏远，像拥抱一个不怎么相熟的朋友。
威廉轻轻地揉他的头发，没有说话。
他放开威廉，踏进舱门，找到自己的座位。
刚好临窗，透过舷窗，他看见那个银发男人，这男人以前多是面无表情，现在微笑着，那神情看起来说不出的悲伤。
月台在他眼前变成雪白的云，他睁大眼睛，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就看不见威廉了。
飞船已经起飞，无机长的智能驾驶系统丝毫没让他感到颠簸。
心脏、肺叶还有其他脏器似乎被粘连到一起，喘不上气，疼得发抖。
再也见不着了。他想。
他唾弃他退化的大脑，对每一个情绪的感知都晚于现实。他和这个世界完全错位了。
他最先去了Z0区，去探望威廉的墓碑。
墓碑前有很多花朵的尸体，枯萎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又被一层风沙覆住。
它们陪那位帝国最高元帅一起死在了这里。
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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